子时三刻的梆子声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在祠堂废墟上空回荡。苏怀青孤绝地立在废墟中央,七星主铃自脊椎剥离,悬浮于头顶,拼出倒垂的奎宿星图。耀眼的青光如同一把利剑,刺破黑暗,映亮了地砖下纵横交错的青铜铃阵 —— 每一枚铃铛都刻着 “甲子年五月初五”,仿佛是命运的刻度,铃舌是截脐带,末端连着她心口不断渗血的溃疮,随着铃铛的嗡鸣,她的心口传来一阵又一阵刺骨的疼痛,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啃食她的心脏。
少年守祠人提着滴血灯笼,步伐沉重地走到阵眼处,将最后一枚主铃嵌入其中。他的身影在青光中显得格外阴森,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二小姐,这往生咒…… 需至亲手足的心头血为引。”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怀青的心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无法逃避的抉择,一场至亲手足之间的生死对决。
井水在此时骤然沸腾,巨大的气泡不断从井底涌出,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仿佛地下有什么巨兽正在苏醒。紧接着,两具水晶棺椁破水而出,悬浮在井口上方。左棺裹着血乳布,内里的女尸腹部高高隆起,突然爆开,钻出的鼠崽尾缠红绳,那鼠崽的眼睛赤红如血,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邪恶气息;右棺的莲花纹戏服无风自动,玉娘残破的魂魄自棺缝渗出,她的面容溃烂不堪,溃烂的指尖捏着半张契约,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道:“怀青…… 你与念玉…… 只能活一个……”
五更雨落,豆大的雨点砸在祠堂废墟上,溅起阵阵烟尘。苏怀青的银锁片 “念玉” 寸寸龟裂,仿佛是她破碎的心灵。阵眼处的青铜主铃发出刺耳的嗡鸣,青光中浮现出光绪二十三年的暗室场景 —— 苏慕礼面无表情地将双生子浸入血乳池,左婴饮尽阴露,右婴吞下阳血。玉娘的残魂以发为线,颤抖着缝住两婴心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阴胎镇宅…… 阳胎锁魂…… 甲子轮回…… 往生门开……” 那场景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苏怀青的心,让她看到了自己和念玉悲惨的起源。
铜镜 “咔嚓” 裂成两半,映出苏怀青身后的异象:少年守祠人缓缓撕下面皮,露出苏念玉的五官。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苏念玉腕间的银锁片 “怀青” 渗出脓血,掌心攥着染血的戏票,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和决绝:“姐姐…… 这五十年…… 是你替我承的阴债……” 苏怀青看着眼前的妹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心疼,更多的却是释然。
井底忽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三十具裹着胎衣的猫尸破水而出,它们的瞳孔中映出簇新的戏目 ——《往生咒》,那戏目在雨中若隐若现,仿佛是命运的判决书。青光暴涨,苏怀青的胎记如烙铁灼肤,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昏死过去。
玉娘的水袖缠住她的脖颈,溃烂的唇间吐出黑血,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挖出他的心…… 你就能活……” 然而,苏念玉却反手将银簪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溅上主铃。她的声音坚定而决绝:“苏慕礼用我的命养阵五十年…… 该结束了……” 那一刻,苏怀青看到了妹妹眼中的光芒,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对命运的反抗。
往生铃阵应声逆转,奎宿星图碎成齑粉,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水晶棺椁轰然炸裂,左婴骸化作青烟,钻入苏怀青的胎记,右婴骸凝成玉娘的残魂,在空中飘荡。血乳池干涸见底,露出底下阴刻的梵汉咒文 ——“双生子现,往生门开。阴阳归一,九泉债清。” 这咒文仿佛是对她们命运的最终裁决,也是对这场残酷阴谋的彻底否定。
晨光刺破阴云时,祠堂废墟中只剩一袭染血的青衣,在风中轻轻摇曳。苏怀青跪在井台边,怀中苏念玉的尸身正缓缓消散,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境。腕间的银锁片 “念玉” 彻底碎裂,锁芯掉出半块玉佩,阴阳鱼纹裂口处刻着 “慕礼”,而井水倒映的戏票上,“座次苏怀青” 正被血渍吞噬,显出 “苏念玉” 的朱砂批命,仿佛是对她们身份的最后确认。
少年守祠人的残魂提着灯笼掠过水面,戏袍下摆的金线绣着终谶:“往生咒启,青衣葬魂。甲子轮回,皆是戏中人。” 这谶语道尽了她们悲惨的一生,她们不过是苏慕礼手中的棋子,在这场残酷的戏码中,扮演着既定的角色。
最后一缕青光消散时,井底浮出玉娘未绣完的并蒂莲纹戏服,襟口缺了枚盘扣,针脚间粘着张簇新契约:“阴阳归一时,往生咒方成。然双魂俱灭日,方为无债身。” 这契约仿佛是对她们命运的最后宣判,只有双魂俱灭,才能真正摆脱这一世的恩怨情仇。
铜镜碎片中,苏怀青的倒影正对镜梳妆,溃烂的右眼淌下黑血,而镜外,少年守祠人的残魂立于光绪二十三年的产房,将染血的银锁片系上新生婴孩的脖颈,锁芯刻着 “甲子年五月初五”,戏腔刺破晨雾:“下一出…… 该换你登台了 ——” 这声音在空气中久久回荡,仿佛是对下一场悲剧的预告,也像是对这场持续五十年的恩怨情仇的最终告别。
苏怀青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早已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死寂。她知道,这场悲剧或许已经落幕,但新的轮回却又悄然开始。她和苏念玉的命运,就像这往生咒一样,循环往复,永无止境。雨停了,晨光洒在祠堂废墟上,却无法照亮她心中的黑暗。她站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向远方,身影逐渐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那枚染血的银锁片,在井台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诉说着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