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中那个首领,正是潜进昆罗,贿赂卢志忧的达鲁日。
他带着族人私自潜入昆罗,又行贿赂之事,自然不敢惊动官府。不过是想随便找一个人,把连日以来,在卢志忧身边受的窝囊气,撒出来罢了。
刚刚那个少年,蓬头垢面、衣着破烂,一看就是脏污乞丐,随手打死也算出口闷气,至于这个.......
达鲁日上下打量着宇文君安,见他虽然言语犀利,容貌绝美,却只着一身淡色素衣,颈上挂着的项圈儿,又非金非银,一看就不是值钱的东西,心下认定,必是贫寒人家不通世故的幼子,他坏心顿起,环视着围观的百姓,高声道,
“什么官府?昆罗被大盛朝廷的军队占了,你们南楚的府衙,早就不主事了!从今往后,你们南楚人,就是我们大盛人的奴隶,别说这个贱民偷了本大爷的东西,本大爷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便死。就是你,”
达鲁日指着宇文君安,猖狂道,“若是非要多管闲事,也一样要跟着死!”
说着,达鲁日上前一步,杀意毕现。
他身边护卫,手伸向腰间,作势要拔刀。
其中一人,指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狂妄道,“不服?是你们南楚皇帝无用,怪得了谁?大好江山,拱手让人!就活该被人作践!至于你们,”
那人逼视视着百姓,眼里刻意露出轻蔑,“打不过盛军,又跑不掉,就要夹着尾巴,当牛做马,任人驱使!”
日影西斜,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围了半条街,夕阳把他们的面色,映得发红,不知道有多少,是愤恨,又有多少,是不甘。
宇文君安看着他们,一时无语。
他没出过南楚,不知道这些人说的,是不是朝廷的心思。
但直觉却告诉他,这人说得不对!
至少,他认识的裴恒玉,不是那般心肠歹毒之人。
宇文君安转眸回望,只见裴恒玉已经从安乔身后走了出来,斜阳映着他的面庞,仿若有芒,
“御林卫兵指昆罗,”白发在夕阳里被镀上薄红,裴恒玉声音清朗,“收战俘十万,可曾杀降?”
“不曾。”人群里,有人小声低语。
“盛军入昆罗四月有余,”裴恒玉踏过门前青砖,走向宇文君安,他眼神坚定,“可曾烧杀抢掠?”
“不曾。”人群里,应答之声,稀稀落落。
“楚地久旱,”裴恒玉站在街中央,晚霞映在他身上,宇文君安从那愈发挺拔的身形里,看到了承载万民安危的重量,他义正言辞,“朝廷赈济,可曾吝惜米粮?饿死饥民?”
“不曾!”这一次,应答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刚从久旱之境,脱困而出的百姓,对那个把他们拯救出来的君王,感激涕零!
宇文君安怔住了,他听着那一声声‘不曾,’看到了受人拥戴的模样,难道这才是天下万民所祈盼的君王!
“朝廷对昆罗,一视同仁,从未苛待,而你们,”裴恒玉看向达鲁日,他的声音不高,却掺了内力,叫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歪曲事实,混淆视听,是因为,你们根本不是大盛人,你们是犬戎人!”
秋风乍然而起,枝叶被刮落地面,又被摔打在墙上,噼啪作响。
气氛陡然凝滞,在围观百姓惊疑的目光下,被揭穿身份的犬戎护卫,纷纷拔刀。
刀锋出鞘,围观人群,吓得连连后退,那些胆小的,甚至拔腿而逃。
安乔上前,长刀出鞘,寒芒立现。
伏在地上的少年,悄无声息的移到宇文君安脚边,不着痕迹的把人挡在身后。
“怎么?”裴恒玉嗤笑出声,“离间失败,不装了?图穷匕首现了?”
达鲁日阴鸷的盯着裴恒玉,电光石火之间,他想了很多。
对面这人,一身华服,通身矜贵!身边护卫,一看就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若不能一击而中,引来官府,就难以脱身了。
达鲁日生了怯意,却凶悍的上前半步,在众人都以为他要暴起杀人之时,打了声口哨,转头就跑!
他身边的族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暗示,跟着他就往巷子里钻。
安乔显然没想到,这些人会逃,他稍一愣怔,提刀就追!
裴恒玉望着他们逃匿的背影,想起上一世,自己以祖地饲养狼群,反被群狼围攻,甚至失去爱将的惨痛经历,苦笑不已。
他原本以为,犬戎是在大盛失势之后,才起了歹心。今日见他们如此行事,陡然发觉,是自己想差了,早在他们求取木兰草场之时,就已经心怀不轨!
这样的恶犬,何必要护他们周全?
这一刻,裴恒玉突然改了主意,他一定要留下犬戎,看着他们苟延残喘,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宇文君安没有去追,他俯身询问那个伏在地上的少年,“你怎么样?伤的可重?”
少年摇着头,抬起乱蓬蓬的脑袋,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
宇文君安透过他面上斑驳的污渍,认出了那张快被他遗忘的脸,正是圣女山‘困兽阵’中的巫族少年——姜申。
“没,没事......”姜申说着无事,血却顺着唇角,不停的往下流,好似在极力忍耐,片刻之后,终是没忍住,顺着齿缝儿溢了出来。
少年惨笑着,伸手去抹,手还没贴上嘴角,人就晕在了宇文君安脚边。
“公子,”宇文君安侧身回望裴恒玉,问得小心翼翼,“他好像快死了,我能带他回去医治么?”
“不能!”
多日不见的小白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和上一次蔫巴巴的样子,迥然不同,它精力充沛,张牙舞爪道,
“人皇,这个少年不是普通人,他是巫族阵师,他体内灵力汹涌、澎湃,决不能带在身边!”
“阵师?”裴恒玉搜寻着记忆,一次又一次的重生,让他的记忆混杂在一起,错乱不堪。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从前没有听过,道,“有何特殊?”
与裴恒玉的淡定不同,小白龙如临大敌,咋咋呼呼道,
“巫族的阵师,特别是能修炼出灵力的阵师,非常厉害!”
“嗯!”裴恒玉看着小白龙在半空中,用力挥动着龙爪,听它继续道,“他能布传送阵,日行千里;还能通过传送阵,让数以万计的生灵,迷失在荒野。这人,不只不能带回去,”
小白龙纠结半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把眼睛瞪圆,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恐怕得杀了!”
裴恒玉看着气息奄奄的少年,“如果阵师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朕不能用他么?”
“当然不能,”小白龙斩钉截铁道,“巫族的阵师,只认巫族人为主,不管是人皇,还是神仙精怪,都驱使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