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玉等了一会儿,尉迟澜还没回,他对站在身侧的宇文君安道,“令狐星河是令狐星朗的弟弟,如果没记错,和你年纪相仿,文章是一等一的好,一会儿过来,你们认识认识,日后出了宫,可寻他一道玩儿。”
宇文君安一听,就怕了。
他想到了自己对淑妃的咄咄相逼,又想到夜里的那些小动作。
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到地上,仰头看着裴恒玉,眼睛亮晶晶的,还盛着雪光,手却按上了裴恒玉的大腿,“学生哪里做得不好,或是做错了什么,公子只管罚就是,可千万别赶我走。”
裴恒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弄得一愣,还没回过神儿,那边突然喧闹起来,有人高呼,“看!山上有烟!”
“好大的烟!”有人附和,“着火了!”
有人跟着喊,“着火了!”
裴恒玉也没空儿细究宇文君安在想什么了,反握住他的手,往上提,“谁要赶你了?快起来,别在这儿跪着。”
裴恒玉起身看向院外。
院墙不高,少陵山也不高,裴恒玉能清楚的看到,林木被积雪覆盖,苍穹之下,白茫茫一片。
半山腰处,雪被映红了,滚滚的浓烟,仿若开了闸的洪水,奔涌着直往山顶冲。
“不好!”尉迟澜最先反应过来,“那位置是若云山庄!”
若云山庄建在半山腰,亭台楼阁掩映在梅林之中,看不真切楼宇,但位置没错。
裴恒玉扭过头,看见步履仓促的尉迟澜,正拉着一个手执折扇的少年,往这边走,见裴恒玉看他,脸色先白了,急道,“是若云山庄,表叔!今日柳复礼请客,周子程和崔寂雷都在山上。”
“快!救火!”他说的不清不楚,但裴恒玉听明白了!
皇帝身形一闪,出了院门,拉过匹马,翻身而上,直奔若云山庄。
成国公之子柳复礼、兵部尚书周淙之子周子程、大将军崔寂云之弟崔寂雷,连带着长公主之孙尉迟澜都是韩夫子门下的学生,柳复礼好客,最喜欢饮,若是有宴席,除了被南安先生的道场半路吸引来的尉迟澜,其他人必都在庄上,决不能出事!
双喜来不及找马,足下生风,运动内力,直接跟了上去。
宇文君安心中惊诧,他知道裴恒玉身边有高手,但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默默叨叨的老太监,轻功竟如此了得,不禁暗下决心,更要用心修习剑道。
后面一众人等,也呼啦啦跟了上去。
但等裴恒玉跑到半山腰时,已经来不及了!
数千株寒梅,被烧成了秃枝。
若云山庄浸在火海里,像被锁链拴住了爪牙的巨兽,无奈的承受烈火的灼烧。
火舌吞噬着它的身躯,撕裂它的血肉,发出干裂的哀鸣!
却根本不够!
它们还涌动着热浪,如阴险的毒蛇一般,吐出长信子,试图把能接触到的所有,都囊括在灼热之中,毁烧殆尽。
积雪被热浪催成了水,水汽又把烧红的梁木,泼得黢黑,黑黢黢的木头,冒着浓稠的黑烟,在这冷热交替中,发出刺耳的尖鸣。
裴恒玉站在烧秃了的梅枝间,听见山庄里的人,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他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进去救人?”
老太监声音发颤,“火势太猛了,根本冲不过去呀!主子,大门被人从外面落了锁,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又打不开,这谁干的缺德事儿,作孽呀!”
宇文君安的马,也到了,他听了一半儿,问双喜,“只要撞开门,里面的人就能出来?”
“是这样!”
双喜解释道,“不过门前那两株寒梅,太大了,现在还燃着,即使轻功好,也禁不住烈焰灼烧,安乔冲了三次,手臂烫着了,也没冲过去!”
“让他歇着!”宇文君安一把扯下大氅,扔给双喜,一晃身,冲了过去。
“世子!”双喜接住了外氅,却没拦住人。
宇文君安没有轻功,他是跑过去的,但伸展的火舌,在他闯过去的瞬间,却像有了生命一般,争相避开,宇文君安连根头发丝都没烧着。
‘火,怎么会避着他?难道和他身上那只火凤有关?’
裴恒玉凝视他的背影,眉头微蹙。正当此时,‘砰’的一声巨响,陡然炸开,若云山庄的大门,被宇文君安撞开了。
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跑,裴恒玉却越看越心惊,跑出来的太少了,而且,他们之中,不仅没有柳复礼,还没有崔寂雷,甚至那群权贵之子,一个都没有!
‘难道,难道出事了?’
裴恒玉心中暗骂,‘朕让你们和卢氏斗,没让你们输呀!’
外门被撞开后,垂花门塌了,连廊也塌了,轰鸣声不断,接着,整个山庄开始坍塌!
宇文君安还没出来!
‘那小子是不怕火,但断梁、碎石呢?’
想到另一种可能,裴恒玉站不住了。
他一动,双喜就害怕了。
刚才没能拦住小世子,老太监已经在后悔了,这会儿可得看住陛下!
双喜死死攥住裴恒玉的衣袖,“陛下莫要担心,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安然无恙!”
裴恒玉扯了两下,没拽动!冲里面喊,“宇文君安,房子要塌了,你快出来!”
“出……”宇文君安离他只隔着一道石壁,拖着人的宇文君安,听到裴恒玉声音,高声应道,“这就出来!”
裴恒玉用力,‘刺啦~~’一声,衣袖被扯破了!总算挣脱了束缚,还没挪脚,双喜却更快一步窜了过去,“老奴来了!”
话落,双喜一把扯过,背着人往外跑的安乔,把人按到裴恒玉身边,道,“不许主子进去,咱家进去帮忙!”
安乔应了一声,小山一样的守在裴恒玉身边,直接拽住了裴恒玉的手腕。
不多时,宇文君安和双喜把另一个大块头,拖了出来。
“崔寂雷!”
刚爬到半山腰的尉迟澜,抬眼就看见皇上身边的老太监,拖着个人,从被烧毁的山庄里出来,再看那身形,当即就慌了,踉跄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