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在里屋收拾东西，一点儿也没避着人，黄满仓几父子坐在外间目不转睛盯着吴老太。
黄孝国伸出胳膊肘子戳了戳身边的黄孝民，“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黄孝民诧异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后悔了？”
“没有，我是担心...”朝一旁看的专注的黄满仓努了努嘴，“我是怕妈离开了，咱俩压不住他，怕他胡来。”
黄孝民心微微一提，是啊，黄满仓的前科历历在目，要是没人压制，再胡闹下这么大的饥荒，他们俩可给收拾不了这烂摊子。
黄满仓正想着等吴老太走后，怎么翻身农奴把歌唱呢，耳边突然贱兮兮传来一道声音，
“爸，你和妈就这么分开，不会寂寞吗？”
寂寞？孩子都有孩子，还寂寞啥？黄满仓瞥了黄孝国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是担心妈离开后，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黄满仓无语扯了扯嘴角，“你妈在的时候，也不见对我知冷知热。”
额，黄孝国一下语滞，这倒是。
自己是没办法，把黄孝民揪扯到前面，让他和黄满仓说。
“爸，你看啊，现在加上你六口人，就靠我和大哥挣钱，一个月还得还二十，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哦......我听明白了，你们是不想养我吧。”
“没，没有啊。我只是陈述事实。”
黄满仓扭头狠狠看着面前这两个儿子，“好啊你们俩，我还没老到动不了的地步呢，现在就盘算着把我扔了不管，两个白眼狼！”
“你们是怎么忘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俩拉扯大的？”
黄孝国和黄孝民瑟缩了一下，悄咪咪道，“那也是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你！”
黄满仓刚要气的动手，吴老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怎么？想家暴啊？”
“没，没有啊。”
黄满仓一瞬间换上笑脸朝这吴老太，“是他们不像话，我生养他们一场，现在翅膀硬了，就想把咱俩踹了，这确实不像话哈？”
“没有，没有。”
黄孝国两兄弟急得在后面把头要成摆浪鼓，“我们没有。”他们是怕管不住黄满仓，再让他欠一屁股债。
吴老太若有所思点点头，语出惊人，“要不，你跟我一起下乡吧。”
黄满仓一呆，气势极弱的吐出一个不，“我不，这两个孩子虽然大了，还是得有人照看这，你不在，我不在，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没个做主的人。”说完贱不兮兮偷瞟了一眼吴老太，“你说呢？”
说到最后，黄满仓直接躺进一米二的床里，生怕吴老太再说出让他跟着一起去的话。
黄满仓盖子蒙头，吴老太不真切的话透过被子传来。
“没事，我要是走了，他敢在外胡闹，你打电报，我收拾他！”
黄孝国和黄孝民毫不掩饰话音里的高兴，气的黄满仓在被窝里翻白眼。
一夜吴老太没有合眼，地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行李。
合衣睡了一夜，清晨第一缕光洒进屋内时，吴老太已经起身。
黄满仓还睡的呼呼大响，吴老太走近黄孝富和黄孝强的屋，一人轻轻扇了一下，叫醒他们赶紧收拾。
从昌平市到南市，要做两天一夜的火车，今天发车时间就在一个半小时后。
“妈，让我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黄孝富刚翻身，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在脸上，整个人瞬间清醒。
熟悉的疼痛，熟悉的火辣辣触感，黄孝富嘶了又嘶，在嘶呼中穿好衣服。
黄孝强摇头拍了拍黄孝富，“二哥，你啊......”
两人快速洗漱完，背起包袱看见吴老太屋里的满满当当的行礼，顿时傻了。
“妈，你搬家呢？这么多！”
吴老太瞥了他俩一眼，这些都是给他俩准备的，要不是这样，她自己一个人轻松上阵，多舒服。
“被褥？我俩带了。”
吴老太看了眼他俩背上薄薄一层被单，无语，“那边可没有炕，只有床，是想硌硬死吗？”
两人对视一眼，还想说什么，吴老太不耐烦，“到底带不带？不带，去了缺下别问我要，我没钱给你们买。”
“带，带......”
黄孝富和黄孝强在互相帮助下，东西落东西，双手还提着，那场景简直壮观。
王惠君刚把煮好的鸡蛋拿进来，看见兄弟俩大喘气的样子，咽了咽口水，把鸡蛋交给吴老太，
“出门在外，处处要钱，妈你，带在路上吃。”
吴老太手心里一烫，说话声音都柔了三分。
“好了，知道了。”把鸡蛋塞进挎包里，说道，“要是在城里过不下去，来找妈，等我安顿好，会给你发电报的。”
王惠君一愣，有些没明白吴老太的意思，愣愣点头，“知道了，妈。”
一脚已经踏出门槛，吴老太身子一顿，听着里面呼噜呼噜的声音，腮帮子一顶，扭头回去一巴掌扇上去，瞬间把睡着香喷喷的黄满仓惊醒。
“谁！谁打我！”
翻身坐起时，就只看见一大坨黑乎乎的影子，下意识摸脸，烧辣滚烫的触感，激的他一瞬间收回手。
“嘶！”
这巴掌可比刚才打黄孝富那一下重多了，黄孝富想到他爸迅速浮肿起来的脸，又摸了摸平坦的脸，咽了口唾沫。
吴老太对他还是很疼爱的，起码没下重手扇他。
母子三个背着行礼赶到火车站时，天已经亮了，黄孝富和黄孝强也累瘫了。
“妈，咱们歇歇吧，走不动了。”
吴老太一点头，两人瞬间瘫坐在地上，靠着背后的行李大喘气。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现在进去检票太早。
清晨的火车站，烟气弥漫，三五成群扎堆人凑在一起，脚下是各色各样的行囊背包。
“你们俩在这儿等着，我去买点东西。”
黄孝富连忙回应，“好好好，妈，你去吧。”正好他饿了，早上大嫂给鸡蛋的时候，要不是双手被占满，他直接先吞三个垫垫肚子。
“好，我会看着二哥，不让他乱跑的，妈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