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东市。
天未破晓,阴云密布,乌鸦不时从枝头惊飞,划破低垂的天空。
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与潮湿气,整座城像是一口被封住的铁锅,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街巷冷清,只有几名菜贩低头挑着担子匆匆走过,眼神时不时向四周张望,像是防备着什么。
他们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仿佛这片区域,连声音也被压制了。
突然——
“抢粮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如同惊雷劈空,在沉寂中炸响!
紧接着,四面八方跃出数十个身影,手持火把与兵刃,如潮水般扑向东市最大的官粮仓。
“烧啊!狗官宁凡,打着赈灾的幌子私吞粮食!”
“杀了他,还我命来——!”
火把飞掷而下,仓门顷刻被火光吞噬,烈焰卷上高空,映红了整片街道。
木梁炸裂、瓦片坠落,仓廪轰然坍塌,一袋袋粮食从滚落的木架中滚出。
围观的百姓早已饥饿数日,此刻见状如猛虎出笼,疯狂扑上前哄抢。
哭喊、厮打、哀嚎声交织,场面一片混乱。
有人趁乱高声呐喊:“是宁凡!是他下令停发赈粮,置我们百姓于死地!”
“狗官宁凡——你还我孩儿命来!”
“冲进州府!让他滚出来给个交代!”
此言一出,如一根导火索投进干柴,人群情绪瞬间失控。
愤怒、惶恐、绝望,被巧妙点燃。
东市仿佛在一夜之间成了战场,民意如洪水般决堤。
但就在众人呼号震天,准备沿街涌向州府之际——
“谁说,我不发粮?”
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如利剑破雾,从人群后方稳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宁凡缓步而出,身着灰色便服,乌发束冠,神情冷峻,眼神深沉如渊。
虽未佩戴盔甲,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他步伐不疾不徐,仿佛走在朝堂之上。
在他身后,十余名黑衣人无声现身,气息如刀,目光冰冷,隐隐笼罩全场。
他们衣袍上绣着“玄”字,那是玄阁的标志——宁凡手下神秘、致命的情报杀伐机关。
有人认出玄阁,神色瞬间惊恐,脚步不自觉后退。
那种从骨子里传来的压迫感,如面对猛虎,不敢轻动。
为首一名刺客却咬牙怒吼:“杀了他!杀了宁凡——!”
话音未落,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破空而来,直取宁凡咽喉。
但还未靠近,刺客眼前寒光一闪——他低头一看,一柄长刃的细针刺入胸口,心脉已断。
“呃……”他嘴角涌出血沫,身形僵硬倒地,死不瞑目。
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尸体背后,面无表情,手中长刃尚未收回。
“死士。”他语气淡漠,正是暗一。
宁凡目光微沉,俯身从死士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信物,形如蝎尾,其上刻有诡异的古蛊纹路,触手冰凉,隐隐有血腥味渗出。
“这是……”暗一瞳孔一缩。
“北荒百蛊门的蛊印。”宁凡眯起眼睛,神情沉冷。
“朝廷剿灭的是明面,但这东西,不是他们能炼的出来。”
他抬头望向远处,目光穿透混乱人潮,凝在某个方向,语气低沉:
“血窟,背后还有帮手。”
……
当夜,玄阁全线出动,宁凡亲自调配州兵,将东市封锁彻查。
乱事已平,但他明白,这只是开始。
密室之中,烛火昏黄。
宁凡坐于案后,面前跪着三名被擒的刺客,其中一人浑身是血,却紧咬牙关。
“谁让你们散布‘私吞赈粮’的谣言?”宁凡声音平静,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压迫。
刺客沉默不语。
“斩左臂。”宁凡目光未动,语气淡漠。
“是。”
下一刻,暗一拔剑,一道寒光划破空气。
“啊——!”惨叫回荡。
鲜血溅满青石地板,那人疼得昏死过去。
“泼醒。”宁凡淡声道。
冰冷的水浇下,刺客呛咳着醒来,双目血红,却没了方才的强硬。
“说。”
“我……我们不知幕后是谁,只知每月有人来送银钱和粮食。”
“叫我们煽动民意……那人,自称‘七蜃’,说是百蛊门的内使……”
宁凡目光顿凝,唤来楚凌雪。
“记录下‘七蜃’,密函送往京城,交楼中查实。”
“是。”
……
翌日,州府会议如常召开。
宁凡照常赴会,神情淡然,仿佛昨夜之事与他无关。
厅中众官却人人紧张,噤若寒蝉。
州刺史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拱手道:
“王爷,昨夜之乱恐为有心人设局,不知是否请朝廷派兵相援,以安云州……”
宁凡目光微挑,望了他一眼,语气不疾不徐:
“怎么,堂堂云州,连几个暴民都压不住?”
刺史冷汗直冒,低头不语。
另一文官咬牙开口:
“王爷,昨夜民间流言……传您为镀金而来,百姓生怨,属下担心舆情生变……”
“镀金?”宁凡轻笑一声,语气冷峻,“若是虚名能平民怨,本王倒愿日日来此。”
他站起身,缓缓走至厅中,目光如剑般扫过众官。
“从今日起,每日定时呈报百姓伤亡与赈粮分发情况。”
“若有一人虚报、瞒报、私吞、徇私——按与血窟同谋论处。”
“云州是朝廷疆土,不是你们的升迁之地。”
全厅肃然,众官再无一人敢出声。
宁凡负手而立,眼神深处有一丝寒芒掠过。他知道,这是局的一环。
而他宁凡,从不怕下场棋,只怕没有对手。
……
当夜。
宁凡将蝎形蛊印交给暗一。
“送回京城,交由楼中,切勿交由宫中。”
暗一微微一顿:“殿下不相信宫里?”
宁凡淡然一笑,转身望向窗外。
“我信他有用,但不信他无私。”
暗一怔怔地看着宁凡,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位皇子……
并不只是从前那个吊儿郎当的贵公子。
他的锋芒,正在一点点从黑夜中显露出来。
……
与此同时,大玄皇宫,天极殿。
宁龙听完云州奏报,眉头深锁。
“血窟?北荒蛊门?”
他眼神晦暗不明,似在权衡。
王恒站在阶下,目光幽深,却不语。
“王卿,”皇帝开口,“凡儿此次,此次可有进益?”
王恒沉吟片刻,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初显峥嵘,但尚未全形。”
宁龙轻轻点头,神情复杂。
“希望这场棋,值得朕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