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角度,父亲的死,我确实有在心里怨恨过冬冬,我的父亲,是这个世上最视我为珍宝的那个男人,我真的没想到冬冬会把我跪在伯父病床前说的这些安慰话统统都给说出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冬冬的恨意早就慢慢在淡化,我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和处境。
所以, 我主要有两方面原因。
一个是,我需要慢慢找回年少时对冬冬的那种爱的感觉。
我不否认,冬冬永远是我最深最重的牵挂,但毕竟过去那么多年,加上他外形的巨大变化,我需要有个重新接纳和融合的过程。
我不否认,我还是喜欢冬冬,还是爱他,但我觉得,再次相见后的这种喜欢和爱的程度不是我想要的。
我当然可以在没达到我想要的爱的程度就去主动示好,然后激情缠绵,但我怕这样做,会破坏我和冬冬之间的感情,我实在太在乎冬冬了,我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们之间是高度融合的,彼此之间是刻骨的,铭心的,满满的爱。
所以,我一直在慢慢积蓄对冬冬的情感,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冬冬的情感也确实积蓄成了最深的海,就等着翻江倒海那刻的到来。
另一个就是,当我看到冬冬那些光屁股的照片时,这种最初的委屈和悲愁,支撑我内心那个坚定世界的棍子有点摇晃了。
耳钉也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
这也导致我和冬冬见面后,有一段时间,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他是不敢主动靠近我,我是还不想太主动靠近他。
当然,我可以不把耳钉这根刺拔出来,和冬冬来场说来就来的情感,然后顺理成章的激情、缠绵。
是啊,不刻骨,就不会再伤到心,就能轻易抓到擦过牵牛花瓣的那片阳光。
但因为刻骨过,知道刻骨的滋味,便想再追求这份刻骨。
所以,虽然我一直在慢慢积蓄对冬冬的情感,但我也知道,情感一旦积蓄成最深的海后,耳钉这根刺就得拔出来。
虽说这事急不得,但我也觉得一直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这样下去,我肯定会疯掉。
我们总有太多的来不及。
我们总以为时间会等我们,容许我们从头再来,弥补缺憾。岂不知,灾难永远在我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当头砸下,你无从躲避,无力招架。
上次领我去上溪打探冬冬消息的初中同学赵永军骑摩托车坠桥身亡了,他的媳妇完全不能接受,哭天抢地说,他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留下。
赵永军的意外让我感叹时光漫漫,人生倥偬,我们的心该归何处,经意与不经意间,又错过了多少人生机缘,一眨眼即是天人永隔,一回首便是冰冷彻骨的夜风,一展望又是凭栏听雨的幻灭,只剩下蜿蜒的时光还在流淌。
是啊,我们都到了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还来得及时,小心呵护手中的珍宝。
我和冬冬之间的转机出现在我去云莱市工作之后。
云莱市是我们县的枢纽重地,面积最大,人口最多,也是最富裕、最繁华的市区,近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大有被乐华市赶超的趋势。云莱市和另外一个县的巴栏乡相邻,离石溪也不算远。
冬冬回来的后期,我常常莫名其妙的伤感,心里惶惶不安。如果我真得想好好地,真实地,深入地,再轰轰烈烈地爱上冬冬,我就必须拔出耳钉这根刺。
耳钉像是埋在你体内的一根刺,稍有剐蹭就会刺痛你一下,有时不太疼,像是小小的提醒,有时扎得人钻心的疼痛。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比你熬夜、加班、吭哧瘪肚地准备了几个月的项目,本想在老板面前秀一把,可是突然窜出来一个同事,拿着前一天边看剧、边赶出来的方案,轻轻松松就把你pK掉了。
现在到了该拔刺做了断的时候了。
本来,我是想自己单独去一趟石溪的。恰好,我和云莱市的另一位花店店长(那位店长还是市里的副书记)准备去乡里寻一些品种稀有的花卉。
木材厂的工人见门口停着警车,纷纷探出头来看。听说我过来找蔡福荣,赶紧指了指办公室。
耳钉已经变样了,没有戴耳钉,衣着打扮也正常了很多。
定眼一看,眉清目秀了很多。
我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寒气。耳钉打了个尿颤,头就蔫下来了。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叫蔡福荣。”
我说,“家是哪儿的?”
他说,“石溪镇沿平村。”
我说,“你做什么工作?”
他说,“木材厂会计。”
我说,“艾翔东哪年去的木材厂?”
他说,“四年前。”
说完后,他想了想,“又说,不对,是六年前,我到木材厂时,他已经在木材厂呆两年了。”
我从包里拿出照片,甩到桌子上,问耳钉,“照片是你拍的?”
耳钉抬起头,和我双目交汇的瞬间,我眼中的两股寒流冷剑般刺过去。
耳钉吓得哆嗦了一下。
我又把照片收起来,放回包里,我放缓语气说“我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你救了他,但你要老实交代......”
耳钉一听,表情似乎轻松了一些。
我说,“你为什么要把胶卷给我,你可以自己洗出来,一样可以救他。”
耳钉看了看我,说,“我也想救他,但我害怕,而且照片要去县城才能洗。”
我说,“你可以去县城洗。”
耳钉说,“我不敢去,那家相馆的老板我认识,我的相机和胶卷都是在他那买的。”
我说,“你可以找别的相馆。”
耳钉说,“我也想过,还是不敢,他们都互相认识,怕传出去。”
我说,“那你拍了有什么用。”
耳钉说,'我本来想去广东打工,在广东那边找个地方偷偷洗。”
我说,\"你照了几卷?
耳钉说,\"就一卷,我舅舅给我发了工资,我就买了这个相机,第一次用。”
我说,“你就为了拍他几张照片,特意去买个相机?”
耳钉说,“傻瓜相机,也不贵,老板是熟人,便宜了好多。我是听说他要离开木材厂,去别的地方上班,我打算给他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就买了那个相机。”
我说,“也包括拍光屁股照片?”
耳钉说,“一开始没想过,只想跟他拍几张合影留作纪念,我过生日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酒,我才...”
我说,“他同意你拍?”
耳钉摇摇头,“他喝多了,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你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
耳钉不说话。
我又说了一遍,”你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
耳钉低着头,小声地说,“我,我喝酒了,没控制住..”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道巡搜索。
我说,“你喜欢他?”
耳钉用更小的声音说,“嗯,”
我说,“怎么喜欢上的?”
耳钉说“,毕业那年,我去我舅舅的木材厂玩,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上了,然后特意过来帮忙记账,本来我是要去广东打工的......”
我说,“你喜欢他什么啊。”
耳钉说,“我也说不清楚,我去木材厂玩,他们在吃饭,谁都没搭理我,就他招呼我过去一起吃,还要我坐在他身边,有道辣椒炒笋干的菜很好吃,见我喜欢吃,他们伸筷子夹,他竟然用筷子挡住,后来才知道,菜都是他做的。我去木材厂上班后,有时去得早,能看见他在空地上打拳,气势很足,身影矫健......”
我说,“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耳钉说,“我不清楚,我没说,不过,他似乎不大喜欢我靠近他,我有时把手搭他肩膀,他都会躲开,我想,他打算离开木材厂去别的地方上班,可能也是为了躲我吧......”
我说,“那他怎么还愿意上你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