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星期六上半天课,上完课,住读生可以回家,星期天再回学校上晚自习。
有个星期六,上完课,邓怡美约冬冬、赖小红还有我上她家打扑克。
我没想到赖小红会答应,就傻乎乎地跟着一起去了,到了才知道根本不是去邓怡美家打扑克,邓怡美带我们去了林站后面那个园子的凉亭打扑克。
没打多久,邓怡美就借故支开了我和赖小红,和冬冬俩人去爬乐云山了。
所有的事情都成了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冬冬和邓怡美在谈恋爱,我和赖小红只是邓怡美约会冬冬的由头。
我和赖小红还小,彼此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很快,我们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只是,我们四个在凉亭打扑克被林站的人看见了,告诉了我父亲。
我父亲很生气,觉得是冬冬带着小小年纪的我在和女生谈恋爱,荒废了学业。
这还了得。
父亲已经有两个儿子被伯父一家毁了,他不想再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正好,我们家在老街上有套房子,租给别人开裁缝铺,年底到期,父亲就和母亲商量,打算年底离开布兰坊,搬回老街住。
父亲直言不讳说,“搬回老街住,我就不用来回跑,不仅节省时间,有利于学习,更重要的是,我不用每天借宿伯父家,这样就可以远离冬冬的干扰,避免被他带坏。”
租房子那户人家姓唐,用来开裁缝铺子,两口子是夫妻档,平时做衣服和卖布。他有个儿子叫唐范天,绰号“翻天”。
唐范天也读初一,但和我不在一个班,他分在二班。
唐范天有次特意过来找我,问我,“听说你们家要把房子收回去?”
我说,“不是收回去,是租期到了,不租了。”
唐范天说,“给这么多租金为啥不租了,你们要用来干什么?你爸在林站上班,你妈会做裁缝吗?”
我气鼓鼓说,“什么也不干,空着。”
唐范天本来是过来谈判的,不料碰了一鼻子灰,不可思议瞪我一眼,悻悻走了。
冬冬也听说了我们家要搬回老街住的消息,闷闷不乐,很少和我说话,他甚至都不回家吃饭,邓怡美从家里带了可口的饭菜,有冬冬的份,两个人在教室吃得风生水起。
邓怡美经常带她母亲做的红辣椒炒腊肉,酸豆角炒肠,还有霉豆腐、笋包、霉鱼、腊鸭子等等,每天变尽花样,换着来。
都说要栓住一个人就要栓住他的胃。
冬冬无辣不欢,那些菜特别符合他的胃口,他俩每天在教室吃得如火如荼,不亦乐乎。
吃多了,冬冬也有点不好意思,开始自己带饭带菜,分给邓怡美吃,你一口我一口的,两人简直把教室当成了家,过起了两个人的小日子。
我看不过,一到饭点就快速离开教室,眼不见为净。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晚自习结束后,我父亲也会骑自行车来学校接我。
我坐在自行车后座,父亲问我有关学习的事情,我心里却想着冬冬,我在想,他怎么就和邓怡美谈上恋爱了呢。
虽然,我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太快了,快得猝不及防,可我分明看见他和邓怡美,逃课、在风中抽烟、肩并肩在老街慢慢地走。
薄荷加冰也不及我当时的心凉。
有一天,上完晚自习,我走出校园,冬冬快速跟过来,我们一前一后走,一路无语,走到街上,路过我家的房子时,冬冬突然问我,“你是要搬回这里住吗?”
我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个嗯字。
我们就没再说话,快到家了,冬冬才又问,“晚上去我家睡吗?”
我说,“你希望我去吗?”
冬冬说,“随你。”
我哦了一声,就回了自己家。
洗漱完毕,我终究没再过去找冬冬。
我就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个豆腐渣工程,也太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了。
只是横空出现个邓怡美,便摇摇欲坠、不堪一击,之前堆积的所有美好,一夜之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覆。
我又开始主动和赖小红接触。
我经常假模假样和她讨论作业,赖小红的英语很好,我们都刚学英语,但她很快就掌握了音标和连读。
当我们还只会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拼,她就能把单词连成句子读起来,读得很顺溜。
我每次听她读英语,就觉得英语他妈的怎么那么好听。
我经常问她某个单词怎么念,某个句子什么意思,我的语文和数学向来比她好,她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反过来问她,所以也就不计前嫌,一遍遍不厌其烦教我。
我开始学冬冬,家里有好吃的,也会带到学校和赖小红分享。
有一次,我还特意带了月饼,分了她一块,月饼明明很硬,她硬是嘎嘣嘎嘣吃完了。“问她好吃吗”她竟然还说,“嗯,挺好吃的。”
回家吃饭时,我有时会和赖小红一起走,有时自己一个人走,冬冬现在很少回家吃饭。
有时吃邓怡美带的饭,有时也会和邓怡美去街上买碗面条,或者买几个包子,边吃边聊,每次回学校都迟到。
冬冬和邓怡美是不是在谈恋爱,我不大清楚,我从来没问过他,他也没主动告诉过我,如果是在谈恋爱,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我更是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自从认识了冬冬,我时时处处都依赖着他,他去哪,我就跟到哪,冬冬就是我的宝塔,含着宝光,罩着我。
如今,宝塔住着的是邓怡美,宝光罩着的也是邓怡美。
稍感安慰得是,冬冬每天都还是会回家睡觉。
我以为,我和冬冬的际遇,只是人生的一场擦肩而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因邓怡美的介入而终止,各自回归到各自原本的轨道。
没想到,我和冬冬的僵局因一场意外打破了。
有个星期天,上晚自习课,我正在教室写作业,柳小马过来告诉我说,周冬冬受伤了,在镇的医院住院。
我写着字的手突然停下来。
大脑空白了一段时间后,我扔下笔,快速往镇医院跑。
冬冬的胳膊、手腕和手掌都被厚厚的纱布和绷带紧紧包裹着。
看见我,他动了动身子,喊了我一句,“东东!”
我走过去,心疼地问,“你怎么了?”
冬冬黯然说,“爬山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