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青岚安置在天然坍塌形成的隐蔽洞穴中,洞口被藤蔓与烧毁的合金板碎片遮掩,只有熟悉地形的人才能从那细密的岩缝间看出一丝人工改动的痕迹。
洞内弥漫着潮湿的岩气和铁锈味,犹如这片废土本身的气息,沉郁、干裂、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苦涩甘甜。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血迹未干,像是失控的油彩在掌纹中开出野蛮的花。
那是刚才,她将那数滴“血蚀”植入青岚体内后残留的痕迹。
骨头发凉的冷,从指腹向上,穿过手腕、手臂,直至心脏深处。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仿佛它正悬浮在某个看不见的血海之上,被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牵制着,不动不摇,却紧绷得可怕。
耳边,忽然多了一道声音——不是来自现实,而是……血液的振动。
“你听见了吗?”
林夏的嗓音极低,像是怕惊扰到某种潜伏在虚空中的存在。
陈默站得不远,眉头一皱:“听见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掌,那只滴入青岚体内的手。
指尖微颤间,她仿佛看见一道血线正蜿蜒上浮,在空气中盘旋,似蛇非蛇,似魂非魂,隐隐有低语之音自其中传来。
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双眼睛,在她体内睁开,在血脉深处窥探这个世界……而她,是那双眼的“躯壳”。
许安此刻从身侧靠近,解开背包取出一台果核大小的便携式扫描仪。
他的动作娴熟到冰冷,仿佛已经对人类痛苦麻木。
他将仪器轻抵在青岚太阳穴,快速操作数值读取界面。
“神经群正在发生异向跃迁。”几秒后,他终于开口,那语气冷得像一根钉子砸进他们头顶的水泥层,“如果不能在七十二小时内抑制‘黑曜因子’活性……他会彻底溃散神经结构。”
“直白点,”陈默偏头问,语调依旧冷静,“什么意思?”
许安抬眼,依旧平淡:“疯掉,暴走,变成变异体二级形态。”
空气在瞬间凝结了一秒。
林夏沉默,指尖血迹已干,而那些在体内翻涌的血丝竟在她情绪波动时微微有了共鸣,像是情绪潮水激起的一阵红浪。
“我们需要一个完整实验平台,”她转头看向陈默,目光明暗不定,“能解析血蚀,抑制黑曜。”
陈默早有准备。
他手指飞快滑动终端屏幕,调出一层旧城区的地下构筑结构。
某个红点在地图上闪了三下,最终定位在废墟西北方。
“绿洲旧城地下,有个生物研究所,属于‘黑曜计划’的早期基地。”他说,“三年前有无人机侦察过,电力传感模块还没全毁。”
“我知道那地方。”这时许安慢慢插话,眼神罕见地浮出一丝不是嘲讽的情绪,“那里是我第一个实习的地方——入口封死了,代号叫……‘零号容器’实验区。”他顿了顿,“有可能保留了‘血脉构型仪’,是最早用于血灵结构切片的旧技术。”
林夏点头,没有多话。
她目光扫过三人落脚的洞穴,每一块岩石、每一缝阴影都像是等待爆发的安全隐患。
没有人提醒她,但她知道:时间越来越紧。
“今晚出发。”她简短下令。
夜色降临,废土像被死神的裹尸布悄然包裹,大地的呼吸也在极光下歇去。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半塌区域,林夏走在最前,身后是担架装置上沉睡不醒的青岚,血色纹路时隐时现,像是另一个生命在熟睡中缓缓孵化。
行动中,林夏体内的血丝开始自动扩散,每次走进陌生区域,它们都会如警戒般探出,纤细成线,绕墙、贴地、捕捉微尘,每一丝振动仿佛都能被反馈到她的神经。
然而,那股刺痛——突然来临。
像针在脑内炸开,又像心脏忽然被一只手握住,狠狠一捏。
她跪了一瞬,五指撑地。
血丝炸裂般涌出,竟瞬间蔓延到半径十米内,仿佛血海汹涌,瞬间染红黑暗。
陈默第一时间察觉异常回头:“林夏?”
她没答。眼前一黑,却不是晕眩。
那声音——那低语,终于完全浮现出来了。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那不是人的声带能发出的动静,而更像血液在骨骼缝隙间摩擦出来的震音。
她的瞳孔骤缩,原本打磨成冰的眼神骤然涌起一道狂躁的红电。
耳畔嗡鸣如潮,有什么正从她记忆所不能及的深处爬出来。
像是它一直都在,只等她应允。
她咬牙撑起身体,嘴角有一缕血水蜿蜒而下,沿着下颌滴落进土地——那片血迹没有渗入尘土,而是浮在其上,如同生命体在脉动。
她手突然伸出,压住了自己的心脏。
那一瞬,一道模糊不清的旧日画面狠狠闪进脑中:远古废墟,猩红血海,一位女子伫立其上,目若深渊。
林夏一脚跪地,指爪深刺进石缝,喘息间,红丝自其脚底如磐蛇般蔓延,咀嚼着空气中的躁气与金属锈味。
她的肩轻轻抖了下,但随即强行站直。
陈默并未发现,她动作极小。
许安站在前方没有回头,依旧抱着将青岚推进下一座废墟入口的终端数据。
林夏舔了舔唇角的血,淡淡吐出三个字:
“嗒……真吵。”
她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第280章 血蚀界限
林夏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脚边厚重的尘土因脚步震动轻轻扬起,落回时无声无息,没人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踌躇破绽。
她低头,掌心隐隐刺痛,一缕缕似侵蚀灼痕的暗黑纹络正在皮肤下缓缓爬行,如同冻土里蔓延的裂缝,一触即碎。
那不是她控制的。
她身体某处正悄无声息地滑向一个她没准备好的深渊。
一股说不清的寒意爬上脊背,她能感知“血蚀”那活物般的回响,却又分不清它是回应,还是索取。
像伤口在舔舐自己,又像某种饥饿的存在正在透过她的骨骼,尝试撬开一扇禁闭的门。
“这不是共鸣……”她喃喃,汗水在脖颈滑落。
耳边陈默的低语和终端反馈声交织不清,许安头也不回,机械地推着担架,每一步都踩出压秤般的沉闷声,与她心头那股濒临爆裂的躁动重叠上节奏。
林夏深吸一口气,喉间却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用尽力气也压不下那节节攀升的压迫感。
血丝仍然在扩散,但它们不再完全听从她的指令,边界正模糊,像夜色中扩散的雾,吞没所有秩序。
她从没这么害怕过。
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正被什么……重写。
脚步顿了半秒,一滴冷汗从睫毛滑落,落地无声。
她下意识将袖口拉紧,遮住那即将布满整个手臂的血灵纹路。
骨指用力攥着掌心,指节泛白,只有她知道自己现在咬紧牙关,是为了不发出一丝不属于人类的细音。
一阵锈味混着石灰与旧电的味道从地底飘上来,她忽然笑了一声,像是对谁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快了,很快了。”
她没再回头。
也不再犹豫。
脚步,悄然踏入下一个阴影缝隙,消失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