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着祁煜琛的手从岩缝里翻上来时,后颈还冒着冷汗。
山风卷着枯叶扑在脸上,我才发现自己后背的中衣早被冷汗浸透,贴在脊背上凉飕飕的。
\"清儿?\"祁煜琛的手掌覆在我后颈,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冷?\"
我摇头,目光却落在他腰间——刚才在深渊里,他那柄淬过灵泉的剑鞘裂了道细缝,剑穗上还沾着黑褐色的血渍。
老者临终前的话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扎着太阳穴:\"真正的主使......在祁家祠堂的地砖下。\"
\"上个月族老们翻修祠堂。\"我突然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你说他们挪了太奶奶的牌位。\"
祁煜琛的手指在我后颈轻轻一按,像是安抚又像是确认我还在他身边:\"我去查看时,三长老说地砖受潮,要换青石板。
可太奶奶当年用朱砂混糯米浆铺的地砖,防潮是出了名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那天我掀开块砖,底下的土是新填的。\"
新填的土。
我攥紧他的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太奶奶最恨人动她的东西,当年二房媳妇不小心碰倒她种在祠堂外的老梅树,被禁足了三个月。
族老们敢动地砖,要么是被什么逼得急了,要么......
\"回府。\"我突然拽他往停马的方向走,\"查古籍。\"
祁煜琛没问为什么,只把外袍解下来裹住我,自己穿着单衣翻身上马,再把我拉进怀里。
马蹄声碎在山路上,我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听见他心跳得比平时快些——他在急,和我一样急。
藏书阁的门轴\"吱呀\"一声响时,守阁的老仆正趴在案上打盹。
祁煜琛轻咳一声,那老头惊得差点摔下椅子,见是我们,慌忙去点烛:\"三少奶奶、三少爷,这大晚上的......\"
\"找些旧谱。\"我打断他,目光扫过满架的书简。
檀香混着陈年老纸的霉味钻进鼻子,我摸了摸腰间的玉坠——空间里的灵泉还在虚弱地跳动,可灵植们忽然有了动静,几株开着淡紫小花的\"寻踪草\"正顺着玉坠的缝隙往外钻。
祁煜琛注意到我的动作,伸手按住我欲摸玉坠的手,指腹在我腕间轻轻蹭了蹭:\"我来翻左边,你看右边?\"
我点头,却没真去碰那些书。
寻踪草的藤蔓顺着我的袖管爬出来,在空气中颤了颤,突然指向最里层的檀木柜。
那柜子上着铜锁,锁眼里塞着陈年的蜘蛛网——我记得上个月来查账时,这柜子还是空的。
\"阿琛。\"我拽了拽他的衣袖,朝柜子努努嘴。
祁煜琛抽出腰间的匕首,轻轻一挑,锁扣\"咔嗒\"落地。
打开柜门的瞬间,我和他同时顿住——层层黄绢包裹着一本古籍,绢布边缘绣着祁家的\"火凤\"图腾,正是太奶奶当年最爱的纹样。
\"是太奶奶的手札。\"祁煜琛的声音发涩。
他母亲早逝,是太奶奶把他带大的,我曾见过他对着太奶奶的牌位掉眼泪。
我屏住呼吸解开绢布,泛黄的纸页上是太奶奶遒劲的小楷:\"......二十三年冬,北境有异,邪祟附人,取童男童女心肝为引,聚阴阵成则可活死人......\"
\"聚阴阵?\"祁煜琛的手指重重按在\"聚阴阵\"三个字上,\"和深渊里那个阵眼......\"
\"看这里。\"我翻到后面一页,心尖发颤,\"太奶奶说,要破此阵,需得祁家血脉之人以灵泉为引,可灵泉......\"我摸了摸玉坠,空间里的灵泉突然剧烈震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清儿,这页。\"祁煜琛的声音陡然低下去,我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瞳孔骤缩——太奶奶画了幅图,正是祠堂的地砖布局,图上用朱砂标着\"阵眼\"二字,旁边写着:\"若见此图,速毁地砖下石匣,匣中藏着......\"
\"藏着什么?\"我急得去翻下一页,可纸页却在这儿断开了,像是被人故意撕去。
\"咚。\"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步往藏书阁来。
我和祁煜琛对视一眼,他迅速把古籍塞进我怀里,又扯过桌布盖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苍老的咳嗽——是大长老的声音,他说:\"三少爷在吗?
老身有急事要商量......\"
我攥紧怀里的古籍,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太奶奶的手札还没看完,祠堂地砖下的秘密才刚露个头,可这脚步声......
藏书阁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大长老的灯笼在门框上撞出\"啪嗒\"一声响,昏黄光晕里,我看见她银发间的珊瑚簪子颤了颤。
她身后还跟着二长老、四长老,三人都裹着玄色镶银丝的族服,像是三尊突然活过来的老祖宗牌位。
\"三少奶奶这是......\"大长老的目光扫过桌布下隆起的形状,嘴角扯出抹笑,可那笑没到眼底,\"深夜翻旧书,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我怀里的古籍还带着体温,太奶奶手札的边角硌得我肋骨生疼。
祁煜琛往前半步,挡住我的身形:\"大奶奶,我和清儿查些旧例,不妨事的。\"
\"不妨事?\"二长老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砖上,\"上个月三少爷动祠堂地砖时,老身就说过——祁家的规矩,不是小夫妻闹着玩的由头。\"他浑浊的眼珠转过来,\"这藏书阁的禁书,也是你们能碰的?\"
禁书?
我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玉坠。
空间里的灵泉早感应到我的紧张,正顺着玉坠的纹路往指尖渗,像一串温凉的珍珠。
太奶奶手札里写的\"聚阴阵活死人\",难道就是他们说的\"禁忌\"?
祁煜琛的脊背绷得笔直:\"太奶奶的手札算禁书?
当年她亲手把藏书阁钥匙交给我时,可没说过这话。\"
四长老突然上前两步,枯瘦的手指就要掀桌布。
我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的灵泉\"唰\"地渗进古籍。
那抹凉意刚触到纸页,就听\"嗡\"的一声——桌布下腾起团淡青色光晕,像把半透明的伞罩住古籍。
\"这是......\"大长老的珊瑚簪子\"当啷\"掉在地上,她盯着光晕里浮动的金纹,声音都抖了,\"太奶奶的火凤印?\"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光晕里正浮着一行行金色小字,像是从古籍里被抽离出来的魂魄。
最上头那句\"破阵需祁血灵泉引\"尤其清晰,在空气中晃了晃,又化作星子钻进我腕间的玉坠。
二长老的拐杖\"哐当\"砸在地上。
他盯着那些金纹,喉结动了动:\"当年太奶奶说......说这是祁家护族的秘典......\"
\"秘典?\"祁煜琛抓住我的手,掌心全是汗,\"所以你们怕秘典现世,才藏起手札,动祠堂地砖?\"
大长老突然蹲下身捡珊瑚簪,我看见她鬓角的白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当年北境邪祟的事......太奶奶说过要带进棺材的......\"
\"带进棺材?\"我打断她,灵泉在玉坠里烧得发烫,\"可现在邪祟的阵眼就在深渊里,你们藏着秘典,是想看着祁家子孙给邪祟当祭品?\"
四长老的嘴唇哆嗦着,刚要开口,就听\"刺啦\"一声——光晕里的古籍突然窜起幽蓝火苗!
我想扑过去,祁煜琛却死死攥住我:\"清儿!
那火不对!\"
真的不对。
那火不烧桌布,不燎衣袖,只舔着古籍的纸页,连灰烬都是金粉状的,飘起来时还带着太奶奶手札里的墨香。
我眼睁睁看着\"聚阴阵阵眼\"这些字被烧成金粉,最后只剩块焦黑的玉片落在桌布上——是手札里夹着的,太奶奶的贴身玉牌。
\"这......这是天火!\"二长老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烛台。
火光映得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太奶奶显灵了......\"
祁煜琛捡起那块焦玉,指腹擦过玉牌背面模糊的刻痕——是太奶奶的小名\"阿鸾\"。
他突然把玉牌塞进我手心:\"清儿,这玉牌沾过你的灵泉。\"
我捏着玉牌,空间里的灵泉突然翻涌成旋涡。
玉牌上的焦痕开始剥落,露出底下一行极小的朱砂字:\"阵眼在,匣不灭\"。
\"三少爷、三少奶奶。\"大长老突然跪了下来,玄色族服拖在地上,\"当年太奶奶说,这秘典要等'带灵泉的祁家媳妇'来解......老身们错了,不该藏着......\"
她身后的二长老、四长老也慢慢跪了下去。
可我盯着手里的玉牌,只觉得后颈发凉——古籍烧了,手札没了,可玉牌上的字却留了下来。
是谁让古籍自燃?
又是谁,偏偏留下这块玉牌?
山风突然卷着碎纸灰撞进窗户,有片灰落在我手背,凉得像滴眼泪。
祁煜琛的手掌覆上来,体温透过玉牌渗进我骨头里:\"清儿,我们去祠堂。\"
祠堂的地砖下,还埋着太奶奶说的石匣。
而石匣里藏着的,到底是破阵的关键,还是......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像是在替谁数着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