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新年号的赌局】
长安城的积雪还没化透,肃宗李亨盯着案头的奏折,手指在“乾元”二字上重重一划。二月初一(3月14日),大明宫的钟声响彻九重,宦官李辅国捧着改元“上元”的诏书,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这个曾给玄宗牵马的奴才,如今已是太仆卿兼判元帅府行军司马,连宰相见了他都得避让三分。
“陛下圣明!改元上元,必能荡涤逆贼!”群臣山呼万岁的声音里,李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不知道的是,洛阳城的史思明也在同月称帝,把年号从“应天”改成了“顺天”(《旧唐书》)。两个年号在黄河两岸对峙,像两把淬毒的刀。
【五月:河阳城下的诱敌计】
李光弼蹲在黄河边的沙洲上,抓起一把湿泥抹在铠甲上。河阳城头的烽烟已经烧了三天,史思明的五万铁骑在河北岸扎营,战马嘶鸣声隔着水雾传来。“高廷晖、李日越……听说这俩都是万人敌?”他转头问副将:“今夜我回南城,留雍希颢守营。贼将若来,只许降,不许战。”
第二天黎明,李日越提着长槊冲进唐营,却只见雍希颢翘着腿啃胡饼。“李公早走啦!”这河北汉子把饼一扔,“将军是要杀我领功,还是跟我混个活路?”李日越的长槊“当啷”落地——五月廿九(7月14日),史思明折了两员大将,河阳防线纹丝不动(《新唐书》)。消息传到范阳,刚穿上龙袍的“顺天皇帝”摔碎了酒盏。
【七月:甘露殿的黄昏】
七月的雨幕里,三百铁甲撞开兴庆宫大门。七十六岁的玄宗踉跄跌下步辇,高力士一把扶住老主子,转身怒喝:“李辅国!尔等欲弑君耶?!”那宦官在马上俯身一笑:“太上皇迁居西内,可是圣人的旨意。”五百射生军张弓搭箭,羽林卫的刀锋割断了玄宗最后的体面(《资治通鉴》)。
当夜,甘露殿的烛火摇曳,玄宗摸出玉真公主送来的密信:“陈玄礼致仕,力士流放巫州……”他忽然想起五十年前那个诛韦后的雨夜,原来权力更迭从来都是血腥的轮回。与此同时,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被赐死鄠县的消息传入军营,平叛军中人人齿冷——程元振的谗言,比史思明的刀更锋利(《旧唐书》)。
【九月:永宁谷的杀机】
陕州城头的郭英乂抹了把脸,血水和雨水糊住了视线。史思明的三万骑兵正在撞门,突然西北山谷腾起狼烟——李抱玉带着神策军残部,竟绕到永宁断了大燕军的粮道!“卫伯玉!带三百死士冲出去!”九月秋雨里,唐军硬是用尸体堆出一条生路。当史思明接到败报时,长子史朝义正跪在帐外——永宁一役折损七千精锐,父子的裂痕比黄河决口更深(《资治通鉴》)。
【十一月:江淮的烟火】
扬州码头的盐商们最先嗅到血腥味。十一月寒风里,刘展的七千宋州兵突然扯起反旗,广陵城头一夜间插满“清君侧”大旗。平卢军的田神功来得比朝廷诏令还快,可当他的骑兵冲进扬州城,百姓才发现所谓“平叛”比叛军更凶残——田将军一把火烧了半个扬州,火光映着运河里浮尸,江南的赋税重地就这么成了炼狱(《旧唐书》)。
【暗流:盐铁与神策】
在这些刀光剑影背后,新任盐铁转运使刘晏正在汴河船上打算盘。“每斗盐加十文榷钱,江淮漕运改分段接驳……”他的新盐法让朝廷岁入暴涨,可扬州码头的脚夫们不知道,他们扛的盐袋里,装着大唐续命的最后一剂药(《旧唐书》)。而在凤翔军营,鱼朝恩笑眯眯地检阅新收编的神策军——这支原本戍守吐蕃边境的残兵,即将成为宦官掌权的第一把刀(《新唐书》)。
【尾声:上元夜的星象】
除夕夜,李辅国陪肃宗登上长安城楼。东北方的天际红光隐隐,司天监说是“荧惑守心”。宦官瞥了眼皇帝浮肿的侧脸,心里默算着还有多久能加“尚父”尊号。千里外的范阳宫里,史思明醉醺醺地举起酒杯:“明年此时,必在长安……”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只剩八个月。
这年的大唐就像黄河凌汛的冰面,底下暗流汹涌,表面却维持着脆弱的平静。李光弼在河阳整军、刘晏在江淮筹粮、吐蕃使者正在西境窥探……所有人在等一个破局的契机。而历史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