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长安:血色罗网】
天宝十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四月初十,御史大夫王鉷跪在兴庆宫龙池畔时,袍服下的冷汗早已浸透了青砖。这位“权宠日盛,领二十余使”的权臣,此刻成了李林甫棋盘上一枚弃子。
“你弟王焊勾结邢縡谋反,证据确凿。”宦官啜着茶汤,眼皮都不抬。王鉷想辩解,却见禁军已拖来血肉模糊的王焊,廷杖声混着惨叫刺破宫墙。翌日,王鉷被赐自尽,家产抄没。史官冷笔记载:“其宅院广袤,抄家官吏竟数日不能走遍。”
李林甫在相府闭门三日。他清楚,王鉷的倒台是杨国忠的投名状——那个杨家外戚,已踩着尸骨逼近相位了。
【八月范阳:三镇铁骑】
同一轮明月照着范阳城头的安禄山。八月诏书送达时,这三百斤的胡将正啃着烤全羊:“加授河东节度使?哈哈哈!”肥手拍得案几震颤。至此,他手握范阳、平卢、河东三镇,精兵十八万,占大唐边军四成。
史载其“赏罚由己,刑戮在口”,连李林甫生前都忌惮三分。此刻他眯眼盯着地图:西边是哥舒翰的陇右军,南边是杨国忠的长安。胡旋舞姬的鼓点中,他忽然摔杯:“备马!某要入朝谢恩。”
十日后,华清宫宴席上,玄宗看着安禄山踉跄下拜,忍俊不禁:“胡儿腹垂过膝,如何行礼?”安禄山憨笑:“臣唯赤心耳!”转身却与哥舒翰目光相撞。那陇右名将冷笑:“狐向窟嗥不祥,将军莫忘根本。”安禄山肥肉一颤,杯中酒泼出半盏——这是《通鉴》明载的对话,一字不差。
【九月朔方:狼烟北去】
秋风吹过朔方军的永清栅,戍卒张元轨紧握长矛——突厥降将阿布思(李献忠)叛逃了!这曾是玄宗亲赐名爵的“奉信王”,因不堪安禄山凌辱,率部洗劫军仓北遁。安禄山上表请战,亲率同罗骑兵追击三千里,在萨河内山斩首三万。捷报抵京时,杨国忠正忙着给南诏战败的鲜于仲通升官——毕竟,这位剑南节度使是他杨家的钱袋子。
没人注意到,安禄山悄悄吞并了阿布思的残部。更没人听到,范阳马厩里,那十五万匹战马的嘶鸣声,已压过了骊山仙乐。
【十一月骊山:权杖更迭】
十一月的华清宫,温泉雾气氤氲,却暖不了李林甫枯槁的身躯。十九年宰相,他靠“口有蜜,腹有剑”镇住朝堂,如今连汤药都难以下咽。十二日,侍御史疾报:“李相薨逝!”玄宗默然半晌,赐谥“晋国公”,转身却对杨玉环叹道:“林甫治国,终是能臣。”
这话传到杨国忠耳中,成了催命符。五日后,他捧着安禄山、哥舒翰的联名奏章入宫:“李林甫私通阿布思,欲谋大逆!”玄宗掷碎茶盏,下诏削爵掘墓。当李林甫的棺椁被换上庶人薄棺时,杨国忠已端坐政事堂——右相兼四十余使,批阅文书的朱笔快得飞起。
《通鉴》记载其选官奇观:“于私第唱名注官,一日而毕,资格差谬,无复伦序。”长安举子们看着吏部门前新立的“杨公颂德碑”,苦笑着背起行囊——这世道,才华终究敌不过贵妃堂兄的一支笔。
【岁末长安:裂帛之声】
除夕夜,玄宗翻着户部奏疏:“天下户八百五十二万,口四千八百九十万。”他含笑望向太真宫,那里正排演新制的《霓裳羽衣曲》。
千里之外的河北,安禄山给史思明斟酒:“哥舒翰老矣,杨国忠豚犬耳!”范阳城门在风雪中吱呀作响,一队粟特商旅牵着骆驼出城,鞍鞯下露出半截横刀——那是《通鉴》未载的细节,但天宝十一年的最后一页,已隐隐听见安史之乱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