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战术沙盘泛着冷光，东境三城的模型被红色雾状涂层覆盖，像三块正在溃烂的伤口。林野的手指抚过寒铁城的微型建筑，指尖触到母亲家的位置——那是栋带小院的红砖楼，模型上甚至刻着阳台的花盆。他的喉结滚动，拿起桌上的汽油瓶，瓶身上的全家福在应急灯下泛着暖黄。
照片里，母亲穿着碎花围裙，父亲戴着褪色的抗联帽，林野穿着军装站在中间，手里捧着母亲塞来的烤红薯。那是去年春节，他难得回家三天，母亲在厨房忙了整夜，连窗花都是用灵能稻穗贴的。
「上尉，燃料已注入无人机群。」作战参谋的声音打断回忆，「三十分钟后可执行全覆盖焚烧。」
林野的拇指摩挲着照片边缘，母亲在照片背面写的「平安」二字硌着皮肤。他想起今早收到的遗物清单：母亲的手机、父亲的抗联勋章、还有半罐没吃完的腌菜。清单末尾写着：「尸体碳化严重，dNA比对失败。」
「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汽油瓶在掌心转了两圈，玻璃瓶壁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那是极寒环境中燃料挥发的痕迹。林野突然想起北极的夜晚，老炮曾用汽油灯煮过咖啡，火光映着他机械臂上的狼首纹身，说：「战争里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你不得不亲手烧掉自己守护的东西。」
沙盘上的红色涂层突然流动，像鲜血渗入土壤。林野想起小时候在农村，母亲带他去看烧荒——金黄的麦茬在火中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的味道，母亲说：「野火能烧尽害虫，却烧不死春天的种子。」
「上尉？」参谋的声音带着担忧，「您的脸色......」
汽油瓶砸向墙壁的瞬间，时间仿佛变慢。玻璃瓶划出抛物线，全家福上的母亲笑容凝固，接着撞上寒铁城模型的尖顶。玻璃碎裂声中，林野看见父亲的抗联帽徽章划破照片，母亲的碎花围裙沾满汽油，而他自己的脸被碎片割裂成无数小块。
燃料顺着墙壁流淌，在沙盘上形成蜿蜒的血痕，逐渐淹没「幸福小区」的模型。林野看着汽油渗入寒铁城的街道，想起母亲总说小区的桂花很香，秋天时整个院子都是甜的。现在那些桂花树正在燃烧，连同母亲的笑脸，一起化作蓝色火焰。
「林野！」苏皖的全息投影突然切入，她的水晶发丝上沾着冰霜，「焦土区的灵能监测出现异常，燃烧产生的烟雾中......」
话未说完，林野已经转身。他的脸颊被玻璃碎片划伤，鲜血混着汽油滴在战术靴上，在地面晕开暗红的花。作战参谋递来纱布，他挥手拒绝，目光落在沙盘角落——那里有个微型幼儿园模型，屋顶还插着小国旗。
「那些孩子......」参谋欲言又止。
「他们已经死了。」林野弯腰捡起最大的玻璃碎片，刃口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或者说，他们早就死了，死在北陆播撒病毒的那一刻。」
指挥中心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有人低声啜泣，有人转身面对墙壁，只有沙盘上的红色涂层还在蔓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流血。林野突然想起焦土计划的另一个名字：「野火行动」，多讽刺，母亲用来比喻希望的野火，如今成了文明的刽子手。
「报告！」通讯官突然起身，「北陆通过公共频道播放感染区实时画面！」
大屏幕切换画面，蓝雾笼罩的街道上，一群孩子蜷缩在幼儿园门口，他们的衣服上印着「防化演习第一名」的奖状。镜头拉近，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有霜花，却还在对着摄像头挥手，其中一个举起纸条：「解放军叔叔，我们不怕冷。」
林野的胃里翻涌着酸水。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幼儿园，母亲把他的小手交给老师，他哭着拽住母亲的衣角。而眼前的孩子们，连哭的力气都没有，霜花已经覆盖了他们的睫毛，却还在强撑着微笑。
「关掉它。」他说。
「可是上尉，这是北陆的宣传陷阱！」参谋喊道，「他们想动摇我们的决心！」
「我说关掉它！」林野怒吼着，将玻璃碎片砸向屏幕。全息投影闪烁两下，重新回到战术地图。他弯腰捡起全家福的残片，母亲的半张脸粘在玻璃上，嘴角还挂着微笑，仿佛在说：「小野，别难过。」
苏皖的通讯再次切入，这次她的声音带着惊恐：「燃烧产生的灵能烟雾中，检测到霜裔病毒的RNA链在重组！它们在高温下进化出了空气传播的新形态！」
林野的雷纹印记突然灼痛，他看着掌心的纹路，蓝色荧光正在其中游走，像极了感染区蔓延的霜花。远处，无人机群的引擎声轰鸣，它们即将带着凝固汽油弹升空，而这次，焚烧的不仅是病毒，还有可能进化的人类文明。
「通知无人机群，」林野深吸一口气，「目标调整为灵能矿脉外围，在昆仑山脉脚下烧出隔离带。」
「可是感染区还没......」
「这是命令！」林野抓起军帽，「焦土计划的目的不是杀人，是阻止病毒扩散。如果焚烧只会让病毒更强，那我们就换种方式战斗。」
走出指挥中心时，天已经黑了。林野站在雪地里，看着无人机群掠过星空，每架飞机的腹部都反射着冰冷的月光。他摸出香烟，却发现打火机在砸瓶子时弄丢了。身后传来脚步声，作战参谋递来火柴，自己的脸上也有道新鲜的划痕——不知何时被玻璃碎片划伤的。
「上尉，」参谋点燃香烟，火光映出他通红的眼睛，「那些孩子......」
「别说了。」林野吸了口烟，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咳嗽，「等战争结束，我们再去给他们道歉。」
烟头在雪地里明灭，像极了感染区的零星火光。林野望着星空，想起母亲说的春天的种子。也许在这场野火中，真的有种子幸存下来，藏在焦土之下，等待着重新发芽的那一天。
苏皖的紧急通讯刺破夜色：「林野，我刚发现，你母亲寄来的腌菜罐里......含有能抑制病毒进化的灵能菌群！」与此同时，林野的战术手表收到陌生信号，定位在寒铁城废墟，信号源播放的，是母亲最后的语音留言：「小野，你爸说......霜花是春天的另一种样子。」
雪越下越大，林野踩灭烟头，任雪花落在脸上。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但至少，他找到了一丝希望——藏在母亲腌菜罐里的希望，就像野火中的种子，终将在某个春天，重新绽放出生命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