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婚当日,仁波切调转马头,一路奔回灵昭寺,他心如乱麻,思绪万千,他不知自己是失落,是悲伤,还是嫉妒,是愤懑,还有不甘……这些杂乱的思绪堵在胸口,令他头痛欲裂,喘不过气来。
回到寺庙,从大门一路走回寝院,沿途正在洒扫的小喇嘛们以及多杰大师给他打招呼,他视若无物,一律不睬,回到屋子,只觉胸口疼痛欲裂,再加上旧伤未愈,“哇”他口吐一口鲜血,随即晕厥过去。
屋外的小喇嘛尾随而来,听到动静,忙上前扶起他来,见他如此,忙大声招呼他人:“快来人啊,二王子又晕倒了,快来人啊,快叫多杰大师……”
多杰大师在一众小喇嘛的簇拥下,急忙过来,给他把脉诊治。喂了药让他躺好之后,多杰行至活佛堂内,告知此事。
活佛正在默念藏经,听到此事,睁开眼来,摇头叹道:‘此为二王子命中劫数,只有渡过此劫,方能使他看破红尘,得到救赎’
“唉,原来是红尘劫难啊?”多杰大师低头叹气道。
“无量寿佛,二王子他年轻气盛,需历经红尘劫难,此事过后,他必会成长醒悟”
“原来如此,无量寿佛”多杰顿时明白事情原委,合掌叹道
仁波切昏迷三日三夜后,再次醒来,精神好转,他不再言语,沐浴过后,径直来到寺庙正厅,跪坐在神佛前的蒲团上,合掌行礼之后,说道:“无量寿佛,请原谅我的罪孽,让我在这里赎罪吧”
活佛带一众喇嘛从侧面进来,带来了洗礼的器具,合掌行礼道:“无量寿佛,仁波切,你在此好好养伤吧,我等为你洗礼”
仁波切谢过之后,静跪待洗
活佛为他洗礼之时,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经意地划过脸庞,似乎一些忘不掉的人和事也随着那颗泪珠,深深地沉在了心底深处。
贡嘎王宫里,夜晚,玄月当空,岚萱正在窗边对镜梳妆,她还不知道仁波切剃度皈依的消息,尽管已经端正了心态,要做一个规规矩矩的贡嘎王妃,成为波贡大王子的真正的妻子,可是,她怎么也忘不掉与仁波切的一切过往,那些事情,那份爱,那些时光,历历在目,如此深刻,她怎么舍得忘掉。
门开了,波贡王子走了进来,大婚当夜,他想要与岚萱圆房,可是,当他稍一靠近岚萱,明显能感觉到她眼中的躲闪与身体的抗拒,为了给她更多的时间能接受他,便白日里抽出时间来看她,晚上留她一人,吩咐奴婢们好生照料,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像爱仁波切那般地爱自己。
这日,他收到从灵昭寺传来的消息,仁波切已经带发受洗,虽不舍阿弟这么快就出家,离开王族,但是能在后佛手下修行,也是阿弟的荣耀,波贡也由衷地替阿弟高兴,今日过来,就是想要告诉岚萱这个消息。
“爱妃”
“王上”
“爱妃,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仁波切他……”
“他,他怎么了”
“他在灵昭寺带发受洗,成为活佛的学生了”
“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受洗,什么活佛”岚萱有些惊讶,但她真的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惶恐,只觉是不好的消息。
“岚萱,也就是你们汉族所说的带发修行,出家了”
“什么,”岚萱惊闻,如遭雷击,
“出家了,当了和尚”她捂住胸口,瘫坐在地。
波贡忙上前去搂住她,紧张地问道:“爱妃,你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当和尚”岚萱欲哭无泪,她不敢想象仁波切受洗的样子,当了和尚,此后一生,青灯古佛,诵经为生,你明明是贡嘎王族的二王子,有大好的前程,有封地和子民,以后可以娶更好的姑娘,为什么,这些都是我害的,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他的”岚萱悲痛欲绝,痛哭出来。
“爱妃,你莫要伤心,在我们西域,能跟着活佛修行,也是好事,能成为贡嘎活佛的学生,也是一般人无法企及的,活佛的地位,与王族是一样的”波贡知她不解,便苦口解释道。
可任凭他如何解释,岚萱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地痛哭,怪罪自己
波贡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抚慰,直到她哭的累了,才慢慢睡着
波贡轻拍着她的肩头,心中怜惜无比
又过了半月,老贡嘎王不敌年迈,终是咽了气。举国上下,披麻戴孝,为老先王送行,人民痛哭流涕
在王宫中,所有王族齐齐到场,为先王举办悼仪,灵昭寺的活佛与喇嘛们也被请来主事。身着孝衣的岚萱站在波贡身后,远远地看见一身喇嘛装束的仁波切站在活佛身后,他面无表情,似乎成了活佛的学生,死了父王也与他无关。
繁冗的礼节过后,活佛一行带着先王的肉身去神山进行天葬,波贡带王族其他子弟及大臣们前去送行,岚萱随先王妃留在宫中主事。天葬完毕,波贡悲痛之余,拉着仁波切的手说道,“阿弟,辛苦你了”
“无量寿佛,苦主节哀”仁波切面无表情说道。
“阿弟,你还年轻,你的封地阿哥一直给你留着,你还俗吧,回来帮帮阿哥,阿哥需要你”波贡诚恳地说道。
“既已皈依,当事佛祖,世俗之事与已无关”仁波切仍是面无表情。
波贡见他如此,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有些为难地说道
“阿弟,岚萱她忘不掉你,她也需要你,倘若你还俗回来,阿哥愿意兄弟共妻,只要岚萱她开心”说出此话,他也松了一口气,这个想法已经在心中酝酿了许久。
听到此话,仁波切垂下眼眸,嘴唇抽动了几下,合掌礼道:
“大王子殿下今后乃是新王,神佑新王,仁波切只愿我佛开眼,福泽新王,惠泽万民”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波贡看着他坚定疾走的背影,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阻拦,只摇头叹息,扯下身上孝服,带众人离去。
此后新王登基,贡嘎王宫一切换新,又热闹起来。岚萱坐在大殿之上,贡嘎新王的身旁,她望向台下众人,满眼只在找寻一人的身影。前来主事的活佛一行人中,仁波切仍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活佛旁边,听他为新王祈福诵经,眼神从不向殿上投来一眼。但他分明能感觉到那从殿上投来的一束炽热目光。
礼毕,婢女们端上熟肉和青稞酒,大殿上的王公大臣们纷纷举起酒杯和哈达,为新王和王后敬礼,岚萱也随波贡一起举起酒杯和哈达为众人回礼。
欢儿也专程给岚萱端上了一份八宝素鸭和什锦蔬菜,这是波贡专门为她特意安排的汉人厨子做的。
今日,波贡高声阔语,神情豁达,笑声朗朗,极其开心,他一直紧紧握着岚萱的手,一刻也不舍放开。岚萱知道今夜,自己身为新王后,平时波贡为她付出那么多,今日登基大典,她应该为波贡做些什么。可是,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时不时地去望向另一个人。
待宴会结束,波贡喝多,有些醉了,岚萱命人先送他回房间休息,那些王公大臣醉的醉,走的走,不久也就都散了,活佛一行喇嘛群也回到王宫中专门留宿的寝院中。仁波切先去先王后旺姆的寝院中看了看她,然后通过花园回到自己的寝院,这个院子尽管他已经半年多没有再回来过了,但是新王吩咐过,无论他何时回来,都是他的寝院,可以随时休息。微凉的夜风吹拂,一轮弯月高挂,仁波切回到这熟悉的院落,在这熟悉的屋子里,盘腿而坐,闭眼冥想,金黄色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仍是那样地英俊,又圆又光的脑袋却也给他俊朗的脸上增添了一分神圣。
突然,正在冥想中的他好似听到有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