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习惯了高高在上,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吧。
林泳思暗暗叹了口气。
纪凌云到底在想什么,一开始以为死的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卒,他甚至都没往心里去,该吃吃该喝喝。
现在知道那个兵甲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项大将军的独子,他也只是在后悔自己欺负错了人。
兄弟,你哭错坟了吧?死的那个,无论是谁,都是条鲜活的生命啊!你在为自己喊冤的同时,有没有想过,逝去的生命永远都无法挽回了。
可惜,无论是律法还是现实生活中,人命都是有价的,买一个奴隶只需要几两到几十两不等的价格,主人打杀奴仆,只要交了罚金,根本不会有任何刑罚。
所以纪凌云所做所为,也是大多数有权有势之人的正常反应。
“好了,你先安心在此住下,一应用品,有需要的,都跟狱卒提,暂且忍耐几日,王爷他也很为难。”
中山王不得不拿出态度来,以免寒了众将士的心。
到底得怎么替纪凌云开脱罪责,还让项家能接受这一结果,他且得好好想一想,仔细想一想。
林泳思离开了,纪凌云一点不客气,开始使唤狱卒跑腿。
不过半日,狱卒都乖乖退守到大牢之外,谁也不想往这位祖宗跟前晃,万一被抓包叫他们送东西进去怎么办,没看见老赵头脸都绿了吗?
给这位爷换了恭桶之后,他又要桌椅,又要笔墨,还要看书,老赵头一趟一趟,买了上好的蜡烛,换了上好的银丝炭,全都得自己先掏腰包。上官会不会给报销,还是未知数。
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月俸,全靠牢里关着的这些人的家属孝敬,一年到头落不下多少,这回老赵头把两年的收入都快搭进去了,还没看到头呢,谁还敢进去当显眼包。
送过暮食后,牢里彻底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纪凌云正捧着本兵法看得起劲,就听到一声轻笑:“世子爷,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能做邻居,呵呵。”
这声音他熟,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林泳思怎么办事的?这货为什么还没被砍头?
他扔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在牢里逡巡一圈,将目标锁定在角落里一间牢房上。
牢里阴暗得很,仅靠几根火把照明,因此他进来这一天始终没发现,角落里还有间装饰得一点也不像牢房的隔间。
康裕坐在其间,正捧着杯茶轻啜,那样子不像坐牢,倒像是在生意场上与人闲聊般悠闲。
“你居然还活着!”纪凌云分明记得,他曾施压给林泳思,让他将康裕尽快处决的,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同时也是他爹的意思。
只要康裕一死,杜家只剩两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和襁褓中的婴儿,王府有一万种办法悄无声息弄死他们。那让人眼馋的家产与各种商路还不全都归于王府所有了。
林泳思好大的胆子!
“你这种贪得无厌的人都能活着,我为何不能?”与纪凌云的勃然大怒不同,康裕则云淡风轻,一派你奈我何的模样。
“贪得无厌?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倒是正合适。”纪凌云忍不住嗤笑:“我可能很快就能出去,但是你,恐怕没这个可能了。”
“当了杜家的女婿,你若安分守己,不缺你的富贵日子过,是你自己欲壑难填,想要大权独揽,害死了妻子与岳父,我只不过顺水推舟,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妻子与岳父死于凶杀了?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了呢?”康裕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世子爷,这天下,并非你一人会算计,也并非凡事都由你一人说了算的。”
“想杀我?也要看我同不同意,别人同不同意。”
纪凌云眯了眯眼,自己真是虎落平阳了,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商贾都能舞到他面前了。
“来人!”他高声大叫,门口的狱卒不敢装听不见,推着老赵头赶紧去看看。
“世子爷,您有何吩咐?”老赵头声音有些发抖,他真没钱了,再要买什么贵得要死的东西,他就得到林县尉跟前哭诉了。
“把林泳思给本世子叫回来!”
林泳思刚下衙,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老赵头深一脚浅一脚追上来:“大人,世子爷唤您过去。”
“可是出了什么事?”林泳思挑挑眉,纪凌云的性子他太了解了,明明刚安抚好的,短时间绝不会如此反复无常。
“是康裕与世子爷吵了几句。”
他怎么把这个麻烦给忘了!
当初王府传出来消息,让他尽快判死康裕,此事经手人众多,任何一环都可能有人泄密,康裕有钞能力,会知道不足为奇。
林泳思再次回到大牢,纪凌云面色不善地诘问:“此人罪大恶极,为何还不处决?”
“世子爷可知,前些日子淮安府署上告而亡的三人?两人当场就被打死,另一位重伤不治,不久后也死了。”
纪凌云自是知晓的,早有属下报给过他。
“其中两人当庭承认,杜家父女乃他们所害,甚至还贴心地带来了人证。当时围观百姓众多,很多人都亲耳听到了。”
“那又如何?”
“康裕的罪名,便是殴杀岳父,逼死发妻。既这罪名有人认了,且还死无对证,臣要如何行刑?直接不管不顾砍了他吗?如何堵得住百姓的攸攸众口呢?”
影响太坏,淮安可能会乱的,别说一个林泳思,就是纪无涯也赌不起。这可是他后方根基所在。
“那、那些在城门口聚集的百姓呢?上告康裕为富为仁,逼杀人命的呢?难道就不做数了吗?”
“当然不可能不做数,可世子爷后来当街行凶,那件事的热度就盖下去了。”林泳思懒得与他纠缠,自己要烦心的事够多了。
纪凌云懊恼不已,淮安城最近水似乎有点深啊,他想做点什么事怎么都这么不顺!
“臣告退。”林泳思走之前,以警告的眼神瞪着康裕,希望这位能消停点,等他腾出空,再想怎么处置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