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富豪是全世界出了名的难伺候,因此顶级酒店都会成立专门的接待团队,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翡丽酒店也不例外,温时溪这两天一直跟着团队学习沙特的皇室礼仪,例如递东西时必须用右手、每次称呼后面都得加上“亲王殿下”的尊称、交谈时眼神短暂接触后要自然地移开,长时间直视是挑衅、不能直接用手接触餐具,只能用夹子、将菜肴从皇室成员面过横跨递过是诅咒行为……
温时溪觉得最离谱的一点是,东西掉在地上要跪着捡,而且不能弯腰背对着他们。
这是真的来当皇帝的。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镀金师傅保持联系,以防法赫德突然想要把什么东西变成金色的。
“茜姐,鹰隼好像无法入境,要不要通知王子别带了?”温时溪在网上查询哪里可以借隼时,才发现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能运输的。
杨茜尧似乎早已知晓,缓缓抬手阻止,“他们申报时自然会知道,我们别主动找麻烦。”
温时溪恍然大悟,“那我们是不是得预防王子自带的食材也无法入境?”
杨茜尧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温时溪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阿曼羔羊可以由新西兰清真羔羊代替,你先问问各地保税仓有没有存货?”
“备用方案,使馆特供调货。”她拿起手机,推了一个外籍厨师群给温时溪,“尽量在保税仓买,特供太贵了。”
温时溪眨着眼睛,语气三分惊讶,七分敬佩,“茜姐,你怎么什么渠道都有?”
“积累。”
杨茜尧轻飘飘地吐出这么两个字,嘴角噙着半抹笑,不显山不露水。可温时溪知道这里面裹着多少夜半的灯影,多少咽进肠子里的委屈,而她竟把这些东西随手就分享出来了。
温时溪心里软成一滩温吞的水,悬在眼眶,要落不落,她用手背在鼻尖轻轻抹了一下,“好,我这就给保税区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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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时溪觉得今天手机少了点什么,像缺了一味黏腻的蜜糖。新办公室离江获屿的更近,中午明明看见他从玻璃墙外一闪而过,却连朝她挤眉弄眼都没有。
她想了想,发过去一句:【帅哥忙吗?有个恋爱想和你谈一下。】
江获屿是十分钟之后才回复的,先是一个“脱光”的表情包,接着是:【我准备好了,来吧!】
温时盯着那行字,突然就笑出了声。坐在前面的同事转过来看了一眼,她忙不迭抓起平板,指尖在屏幕上胡乱划了两下,“客人的要求真的好离奇啊。”
“我已经习惯了。”同事懒懒地应着,转回去继续研究108种丝巾的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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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获屿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天色昏沉沉的,像一块浸饱了水的灰绒布,随时要滴下水来。
商务中心的标给竞对拿去了,心豪的老板在机关单位的人脉比江获屿广,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不妨碍他还是恼。那怒意并不汹涌,只是闷闷地堵在胸口,像这天气一样叫人透不过气。
半天没等到温时溪的回复,他又发了信息过去追问,【谈恋爱麻烦认真一点,我都冻感冒了。】
对面回复了一个“把衣服穿上”的表情包,【忙着呢,还有一小时下班了,自己先玩会。】
江获屿踱到办公桌前,一把攥住那只粉红猪仔,软黏黏的硅胶在他掌心里扭曲变形。他录了段视频发过去,【玩着呢~】
又追了一条:【你老公我今天很窒息,体内的氧气最多只能再供1小时。】附了一个委屈巴巴的emoji表达心情。
温时溪回复得很快:【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我看能不能帮上倒忙。】
他坐到宽大的办公椅上,电脑屏幕映出他上扬的嘴角,连窗外阴沉的云絮都显得不那么恼人了。
温时溪确实是氧气,那种甜丝丝的空气,吸上一口就上瘾,戒不掉,也不想戒。
温时溪下班后第一时间赶过来供氧。江获屿连接吻都变得漫不经心,仿佛絮絮叨叨才是重点。
她坐在沙发上,听着他数落自己前东家的不是,竟觉得有些恍惚。那些话听着很耳熟,就像自己和同事咬牙切齿吐过的怨言。
原来总裁吃了败仗也会这般耿耿于怀,和她平时被客人刁难后的模样如出一辙。这让她觉得新鲜。
“这种项目70%都是亏的,但名声响,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去争取的……”
温时溪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突然脱口而出,“那你是看中我什么才争取的?”
房间霎时安静了下来,连中央空调的嗡鸣都显得吵闹。
江获屿的生意经被截断在半空,他脖颈微倾的弧度显出几分困惑。
温时溪直接把话挑明:“总该有所图谋吧。”
窗外轰过一声低沉的雷鸣,两道目光在空气中交缠撕扯。换作平时江获屿会退让,此刻却偏生迎上去,谁退谁心虚。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将话抛了回去,“那你呢,图我什么?”
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紧绷的下颌线,江获屿喉结滚动,“图我财?图我色?图我权?”
他语调慵懒,每个字都像在唇齿间细细碾磨,“既然你不图我,我为什么非得图你呢?”
温时溪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像一把薄刃,一寸寸划过他的脸,“因为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他眸色暗了暗,嘴角仍噙着笑。低头沉默了几秒,又迅速开口,生怕被误解成处心积虑的狡辩。
“我不是什么完美供养者,给钱、给保护、给感情,却不求回报。”他撇了撇嘴,嗓音里带着几分自嘲的凉意,“以我对男人的了解……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圣人。”
温时溪差点憋不住笑,难得听到男人嘴里吐出一句实话。
江获屿偏了偏头,眼底那颗泪痣随着笑意微微上扬,“我图你什么?”
他低笑一声,嗓音里掺了三分玩味,“图你以貌取人?图你对别的男人毫无戒心,偏偏对我浑身带刺?”
她脊背蓦地窜上一阵燥热,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面上却仍绷着副冷静神色。
“我承认,一开始追你有征服的成分在,你越退,我越追。”江获屿忽然撕开所有伪装,字字如刀,眼底涌动着近乎偏执的暗潮,“慢慢地才明白,我不是想赢你,是怕你不爱我。”
“我算计,明知道有风险,还是让余奶奶入住酒店,为了让你感激。”
“我卑鄙,挖空心思迎合你每一个要求,为了让你心怀愧疚。”
“我自私,我爱你,就非要让你也爱我。”
温时溪像被抛进情绪的炼狱,上一秒还在寒霜中簌簌发抖,听见骨髓里冰晶生长的细响;下一秒却被推入火山岩浆,每寸皮肤都绽开滚烫的玫瑰。
江获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自己的真心:“我不完美,但我完整。”
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砸在她心上,“我不需要谁来当我的‘另一半’,我的灵魂从不残缺。”
他凝视着她,目光灼热而坦荡,穿透所有防备,直抵最真实的那个她,“我见过你的鲁莽、固执、浮浅;也看见了你的光芒、勇敢、善良。”
“我爱上的从来不是你的某一部分,而是完整的你。”
“你能接受完整的我吗?”江获屿在沙发上挪了半寸,牵起她的手,嗓音里泄出一丝颤抖,方才的坚定裂开细缝,露出底下鲜活的忐忑。
温时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血液在胸腔里奔涌。
最初江获屿在她心里,连及格线都够不上。好感也不是一路上涨的,而像震荡的曲线,增增减减。
她清楚地知道他不堪的模样:精于算计的本性、偶尔流露的傲慢……
如果不能接受真实的他,自己根本不会给任何靠近的机会。
爱情是双向冒险,相爱就是享用对方最柔软的部分,同时又连彼此最锋利的棱角都敢握紧。
她忽然笑了,眼尾弯起狡黠的弧度:“我要是不接受,你会怎样?”
江获屿立即捕捉到她笑意里的松动,手臂一手就将人狠狠按进怀里,下颌蹭过她发顶时声音都染上得意:“我就知道你不是肤浅的人!”
“你又知道了?”她抵着他的胸膛抬头,“刚才谁的声音抖得跟触电似的?”
“谁抖了!”江获屿耳根染上一层诡异的薄红。
温时溪突然推开他,“等等……该不会连反思改正都是在算计我吧?”
“那倒没有。”他举手投降,偏偏还要挑眉补一句,“你提的意见我都思考,但我要是没错,为什么要改呢?”
指尖戳着自己的太阳穴,“思进去,改不改,自会判断。”
“知道吗?”江获屿忽然压低嗓音,“你只对我这么苛刻,是因为你爱惨了,就怕我辜负你。”
“少来pUA我。”她将他靠近的气息推开。
“我哪有!”江获屿瞪了一眼,又眯起眼睛,“那你怎么不思考其他男人图你什么?”
温时溪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指尖轻点自己太阳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思进去,图不图,自会判断。”
静默了三秒。
江获屿突然笑出声,她也跟着扬起嘴角。笑声撞碎在办公室的文件堆里,惊起一室浮尘。头顶的灯光落在两个棋逢对手的灵魂上,是那般的默契,连斗嘴都能严丝合缝地接住对方的每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