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获屿推开3201套房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着柠檬香精与漂白剂的凛冽,是酒店特有的、精心清洁后的气息。
床单被套显然都换过,每一道褶皱都按照培训标准捋得整齐,连枕头的凹陷都被重新填满,蓬松得仿佛从未承受过谁的重量。
温时溪早上离开3201房间后,就假借江获屿的名义,让客房部把床单被套都换掉了。
她认为这么做没什么问题,酒店的床品本来就是一人一换,要不是昨晚实在太晚了,她也不会去睡江获屿睡过的床,还沾了一身“渣男味”。
同理,她睡过的床也不想让江获屿睡。
“什么床单?”余绫将信息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难得没有恋爱脑,毕竟“老板”这个身份摆在那里,就很难往男女方向去发散。不然以“床单”这么暧昧的字眼,她应该连婚礼现场都替温时溪设计好了。
“江总套房的床单有个脚印,帮他换了。”温时溪从沙发上起身,轻轻拍了拍余绫的脑袋,“去洗把脸,早点睡吧。”
“才几点你就睡?”
温时溪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我不行了,昨晚根本没睡多少。”
整个人陷进棉被里,她才给江获屿回了信息:【是的,江总,帮您换了干净的床品,昨晚谢谢您了。】
江获屿:【你一定要对我这么客气吗?】
温时溪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江总,这是尊敬您。】
江获屿抿了一口威士忌,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灼烧感一路蔓延至胸口。他按下语音键,嗓音带着微醺的沙哑:
“下班后我就不是你老板了,我们可以更放松一点。”
威士忌的余韵在黑暗中缓缓扩散,发出去的消息,没有等来回应。
睡意沉沉压来,温时溪的眼皮像浸了铅。她直接将语音转换成文字,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哦,既然不是老板了,那不回复也没关系吧?
她手指一松,手机掉落在蓬松的被子里,余绫似乎在和她说什么,但她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次日,尖锐的闹铃声响起,温时溪猛地从混沌中惊醒,眼皮挣扎了几下才缓慢睁开。
她伸手去按掉闹钟,习惯性地赖床一会。现代电子信徒,醒来第一口呼吸还卡在喉咙里,手却已经自动攀上发光的长方形“圣经”。
江获屿的文字混在一堆未读信息里,他惯例说了“晚安”,还有一条:【你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我都不介意】
她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眯起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的荒谬。
脑海里突然闪回昨日画面,那个跪地膝行的西装男,还有高跟鞋迈过他大腿时划出的冷光。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某些基因大概真的刻在Y染色体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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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获屿像截新鲜的春天枝条般杵在电梯口,Fendi 2025摩登系列抹茶绿套装在走廊灯光下泛着人工光合作用般的色泽。
如果不是他刻意堵住温时溪的去路,她会承认江获屿今天让人眼前一亮,“江总,麻烦让一下。”
他纹丝不动地堵在电梯口,将墙上的按钮遮得严严实实,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温时溪微笑着沉下一口气,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昨天已经拒绝江总您了吧?”
“那今天呢?”江获屿的斗志像被踩倒的野草,风来一次就挺一次腰。
他眼底的光太过炽热,分明是借了春风的火种,把昨日的被拒都烧成养料,“再试一次”的嫩芽正从旧痂裂缝里钻出来。
他的生机勃勃让温时溪嗅到了某种失控的危险,视线不由自主地避开一瞬,又虚张声势地迎了回去,“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没有不同。”
“我不一样,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更喜欢你。”
他的笑像场野火,烧穿了规矩,烧化了分寸,烧干了她喉咙的水分,“江总,我们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不喜欢什么我都可以改。”
“您喜欢我什么我也可以改。”
“你改了我也喜欢。”他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心底深处直接震出来的,“我喜欢的是你的灵魂、你的思想、你的人格,喜欢所有一切无法改变的内在。哪怕你易了一副皮囊,换了一具躯体,我也依然会被你深深吸引。”
那株嫩芽已疯长成藤,顽强地企图撬开她的防备,温时溪几乎想别开脸去。
江获屿眉眼弯弯,“我哪里不好,说不出来就是喜欢。”
温时溪指尖微微收拢,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玩弄女人的感情,到处招蜂引蝶,每天花里胡哨……”
“等一下!”江获屿眼底那簇春风般的笑意瞬间冻住,化成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我什么时候玩弄女人的感情了?”
“我明明看到你和王小姐抱在一起!”
“这个我可以解释。”
“和见过两次的生意伙伴抱在一起,你倒是解释啊。”
“好。”江获屿突然挺直了脊背,眼神异常认真,“我是到了不能自拔的时候才发现喜欢你的。”
“在此之前,我都以为那些躁动是荷尔蒙作祟。我是尝试过要和王颐可交往。但和她接触后就清楚地意识到了,所有不可控的悸动都是因你而起。”
温时溪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嗤,眼神凉薄从他脸上刮过,“所以你利用完她之后,就撇下她,最后再用‘生意伙伴’的身份安排她?”
空气安静了几秒,江获屿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你该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我和王颐可道过歉了。”
温时溪扬起下巴:“你只是觉得该道歉,而不是觉得你错了吧。”
“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江获屿往前靠近半步,“除了骗你王颐可是生意伙伴之外,没有别的事情瞒着你了。”
温时溪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显然不信半分,“你轻佻、浪荡……”
“我轻佻、浪荡、沾花惹草、招蜂引蝶。”他眼皮耷拉三分,眼底盛着委屈,“如果这只是你的偏见呢?”
“我成年后没有交过任何女朋友,没和女人上过床,通讯录里所有女性除了我姑姑和你之外,全是工作上的联系。”
“今后也会和其他女人保持距离,心里眼里只有你。”
“所有让你误会的行为我都会改,我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你。我每天工作13个小时,我可以减少一点,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你。”
她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急于破笼而出。
“你听听……”他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这是我的真心。”
掌下传来急促有力的震动,一下又一下,几乎要撞碎肋骨,震得她指尖发麻。
温时溪正以考古学家般的严谨在记忆层里进行一场针对性的挖掘,试图找出他说谎的罪证。脑海中闪过无数反驳的论点,可思绪却像打翻的线团,怎么都理不出头绪。
心底筑起的高墙突然剧烈震颤,砖石扑簌簌掉落。真的是偏见吗?
“我之前不好,但我真的会改。”江获屿的声音近乎恳求,“给我个机会好吗?”
那些带着鲜活的、近乎天真的莽撞,将温时溪烫得发抖,胸腔里迸出极轻的脆响,那是春冰般的心理防线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他的呼吸很近,木质香侵略性地占据她的感官。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太香了,别靠太近。”
江获屿猛地后退一步,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你不喜欢我是因为这个味道吗?”
温时溪像一尾鱼一样溜到他身后,按下电梯下行键,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便跃了进去,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般一股脑儿倒出所有不满:
“除了你的渣男味,还有你骚里骚气的打扮,以及穿着浴袍招摇过市,统统不喜欢。”
尾音未落就猛地按下关门键,把“拒绝”两个字狠狠砸向正在闭合的门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