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温时溪按响门铃的瞬间,江获屿就把门打开了。
他的眼下泛着两片淡淡的青,走廊的灯光斜照,便显出几分透明的脆弱。眼尾下方,偏右的位置,深褐色的泪痣像一个欲言又止的顿号。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温时溪没有走进去。江获屿眼下那抹青似乎会蔓延,顺着视线爬进了她的眼底,在身体里某个位置生根发芽。她心里蓦地一紧,担心他又发病了。
“江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她想关心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了一句职业性的询问。
“我的蜜蜂有些萎靡不振,你帮我看看。”江获屿侧了侧头,下颌朝露台的方向一偏,衬衫的领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移位,“跟我来。”
温时溪脑袋里警铃大响,不会是昨晚坏了他的好事,准备用蜜蜂蛰她泄愤吧!
她喉咙发紧,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可江获屿的身影突兀地顿了顿,像是无声的催促,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露台的面积不大,防腐木地板上摆着一张铁艺桌子和一张藤椅,旁边的花圃里种着蓝色的花,温时溪不知道花的名字,只觉得颜色特别好看。
“穿上。”
江获屿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温时溪转过头,便看见他举着一件防护服,是他刚从墙上取下来的。
她下意识地接住,柔软的网眼棉材质被太阳烤得有些发烫。她的手指微微缩紧,想起他上次说不喜欢别穿他的衣服。可现在,他就这么站着,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一点不悦的情绪都没有。
温时溪垂下眼,展开防护服,套在身上,整个人瞬间被他的木质香包裹。果然是腌入味了,凡是他碰过的东西,都染上了这股味。
江获屿又递过来一双手套,很大一双,一看就是他自己的。温时溪戴上后,指头还空了一大截。
他见了,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将就一下。”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给温时溪腾出空间,“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半死不活的。”
温时溪打开蜂箱,熟练地抓住一片蜂脾的木框,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蜜蜂的活力确实不高。“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获屿被问住了,他根本没注意,上周想起来要喂蜂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情况,“半个月前吧。”
他装出一副悉心照料过的样子,“我调高了糖浆的浓度,但好像没什么用。”
温时溪觉得应该是气候问题,但不排除有病理的可能。“我觉得可能是太阳直射,让它们不舒服了。”她转过头,隔着网纱帽帘看向江获屿,“我调整一下蜂箱的角度可以吗?”
江获屿点点头,温时溪就开始调整。她把蜂箱向东边转了15°,既能保证采光,又能避免暴晒。
“江总,先这样试试。明天看看情况。”她顿了顿,“我哥是养蜂专家,我能拍张照片,让他看看有没有生病的可能吗?”
“可以。”江获屿毫不犹豫地答应。见温时溪正准备摘手套,他的指尖在裤缝边无意识地蹭了一下,有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在心尖跳动,“我帮你拍吧,你把蜜蜂举起来,这样拍得比较清楚。”
“好。”温时溪觉得有道理,就再次把蜂脾拿起来,“要不你拍视频吧,比较直观。”
拍完视频后,温时溪把蜂箱盖好,就把防护服脱下来。刚想开口问江获屿需不需要帮他清洗时,防护服已经被他接过去,顺手挂在了墙上。
江获屿回过身来,温时溪几缕碎发不听话地翘着,在夕阳下泛着细软的金色,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想抬手,又顿住了,“头发有点乱。”
温时溪的手掌顺着发丝的走向抚弄了两下,被静电带起的头发已经被抚平了。可江获屿却忽然伸手,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一触即离,像是无意,又像是蓄谋已久:“好了。”
温时溪的耳尖有点发红,左半边脸颊上那股微妙的紧绷感迟迟不散,“谢谢。”
江获屿将手插进口袋里,指腹还残留着她耳畔的温度,他转身走进客厅:“进来吧。”
看蜜蜂不过是江获屿的借口,实际上,他把温时溪叫过来另有目的。
关于昨晚被她撞见的那一幕,他在解释与不解释之间犹豫不决,纠结到失眠。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不然可能会连续失眠好几个晚上。
“昨晚……”他转过身时,温时溪刚好从露台踏进来,夕阳橙红的光晕浸染了半边天空。她仰起头,皮肤呈半透明的暖橘色,眼里盛着霞光的碎片,亮得惊人。江获屿瞬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江总,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温时溪眼神很静,黑沉沉的,仿佛在说:“我懂,有些话我会烂在肚子里。”虽然她昨晚已经跟余绫说过了。
“王小姐只是我的一个生意伙伴。”江获屿舌尖擦过嘴唇,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明白了。但江总,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温时溪身板站得笔直,心里却大骂特骂:“死渣男!生意伙伴谈到床上去了”
“我跟王小姐只见过两次面。”江获屿解释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最终又咽了回去。现在说什么都像在狡辩,温时溪的眼神已经告诉他了:她不信。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而就在温时溪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江获屿又匆匆追了出来。
“那个……”他的声音干涩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加个微信吧,我把刚才的视频发给你,让你哥帮忙看看。”
温时溪离开了,他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胸口堵着一团燥热的闷气。舌尖抵住齿列磨了磨,他突然冷笑出声,拳头在沙发上捶了捶,力道不重,皮质面料却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跟她解释什么啊……莫名其妙……”他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机,将刚刚的视频发送过去。
他的大拇指悬停在温时溪的头像上,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下去。想看看她的朋友圈,结果只看到了一片空白。
他仰着头,一股无名火从喉间溢出,化成一声哑笑:“居然屏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