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宁抬起头。
痛苦已然加剧,从胸口蔓延至五脏六腑,像被火一点点灼烧过,连再轻微的呼吸也会让她摩擦生疼。
意识逐渐混沌,眼前也好似铺上一层血红色的迷雾,耳边嗡鸣阵阵,连叶景珩的声音都变得忽远忽近。
“求我,说不定本王心情好了,就会给你解药。”
叶景珩微笑着,语气轻柔,两指捏着一只小药瓶。
“有了解药,你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药瓶在烛光下折射出蛊惑的光晕,谢晚宁的意识几乎模糊,她睁着茫然的眼,下意识地重复,“不用受折磨………”
叶景珩笑容更魅惑,“跪下来,给本王磕头。”
“磕……磕……”谢晚宁双眼无神,身子动了动,膝盖一弯,眼看便要跪下。
叶景珩却突然收了手,脸上不知怎的竟隐隐闪过一丝失望。
像是已经厌倦了再看见谢晚宁那张脸,他捏着帕子细细擦了擦手指,转身。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身后,将跪而未跪的少女却霍然抬头。
“磕……你个脑壳!”
她眼神清冷,透露着一股狠劲儿。
她谢晚宁,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但是绝不包括低头屈服。
尤其还是向叶景珩这个变态屈服!
身子一动,谢晚宁直直冲向书桌上那把裁纸刀,一攥便捏在手里,狠狠戳向叶景珩后心。
她下手又狠又快,几乎是瞬间便划破了叶景珩的衣服。
“嗤——”
刀锋割裂锦缎的声响格外清脆。
叶景珩眉色一冷,立刻抽身一扭,一脚踢开谢晚宁。
饶是他反应极快瞬间避开了要害,臂上依旧被那刀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然而只是这一道口子,他便觉得不好。
细微的麻痒感顺着伤口蔓延,像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无声蔓延开来。
他垂眼,看向那掉在地上的小刀。
雪白的刀刃上,一抹绯红的血迹,看那出血量,必然不是他的。
他眸色一冷,看向谢晚宁。
谢晚宁被他这一踢多少在地上滚了一圈,靠着墙喘息未定,却突然笑了起来。
刀上有她的血,现在那刀也划破了叶景珩的皮肤,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口子,但是毫无疑问,他也中毒了。
摊开掌心,她勾着刚刚顺手从叶景珩身上扒下来的药瓶,在满脸阴鸷的叶景珩面前晃了晃。
“现在,换你求我了。”
叶景珩沉默着。
烛光映照下,他依旧矜贵如画中谪仙,即便此刻毒性蔓延,他仍站得笔直,连指尖都未曾颤动分毫,仿佛那蚀骨的痛楚与他无关。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泄露了一丝极淡的……
欣赏。
他见过太多人在剧痛之下崩溃求饶,可这个丫头,她竟宁愿选择极其冒险的将他也拖下水的方式,也不愿意服软一点。
他低笑一声,手指却轻轻一搓。
指尖还依稀残留着她皮肤的触感,那么柔软,那么细腻……
可惜了。
若她不是这般倔强,或许……
他心中一动,却又瞬间平复下来。
“你倒是总能让人出乎意料,”抬手,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叶景珩嗓音低沉。
“可你能笃定,这瓶就是解药吗?”
谢晚宁染血的指尖一颤。
叶景珩喜怒无常,做事也向来捉摸不透,拿着一瓶没用的来诱惑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她抬眸,眼底渐渐生出些破釜沉舟的勇气来。
“若这不是,我也没力气再抢了,”她吐出一口血沫,将那瓶子向窗外一丢,“索性咱们都不要活了。”
“倏”地一声,一抹白色的物体从她掌心中飞出。
“不可!”
一直紧张盯着的月七下意识上前一步,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空气骤然凝固。
叶景珩闭了闭眼,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寒霜。
“你看,是不是解药试试不就知道了?”谢晚宁笑嘻嘻的张开手心,那药瓶静静躺在掌心,“月七,多谢!”
她打开,毫不犹豫的吃了一颗。
月七脸色煞白。
他看了看谢晚宁脚下那花盆里白色鹅卵石,又看看一言不发的叶景珩,最终单膝重重跪地。
“主子恕罪!”
“好,很好。”叶景珩突然轻笑一声,“不愧是第一杀手。”
他没有问谢晚宁要解药,也没有惩处月七,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谢晚宁,转身离去。
待室内安静下来的时候,谢晚宁终于支撑不住,瘫在了地上。
冰凉的地砖贴着肌肤,寒意丝丝缕缕渗入身体,却意外地缓解了体内灼烧般的高热。
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她唇边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毒是解了,可今日折磨,到底还是让她发起了烧,此刻浑身滚烫,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偏生骨头缝里又泛着酸疼,活像被人拆了又草草拼回去似的。
“唉,”她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叹息,“真是倒霉……”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迈步而来,带着深重的寒气上前抱起她。
谢晚宁勉强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却觉得眼皮沉重,无论如何也醒不来。
“睡吧。”
那人在她耳畔开口,声音低沉,犹如初春的溪水破冰时发出的那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这一声像是催眠,又像是定心丸,谢晚宁也的确是撑不住了,嘟囔两句便放任自己坠入黑暗。
看着谢晚宁那狼狈的模样,许淮沅沉默着将她放在了桌案之上,伸出手指一搭。
果然,不出他所料。
谢晚宁之前的受凉还没有好利索,就被叶景珩抓去受尽折磨,内伤未愈又中剧毒,若是不能及时调理,只怕要留下病根。
许淮沅侧首对着冬生吩咐,“守好门。”
接着指尖微动,内力如涓涓细流,自他掌心渡入谢晚宁的经脉。
起初,他的真气如春风化雨,温和地游走于她受损的经络之间,一点点抚平她体内紊乱的气息。
然而,随着余毒被逼出,谢晚宁的身体本能地抗拒着外来真气的侵入,经脉微微震颤,似在排斥。许淮沅眉头微蹙,指节稍稍收紧,将内力控制得更加细腻,如丝如缕地缠绕在她每一处受损的穴道上,缓缓修复。
直到她气息彻底平稳,他才缓缓收回内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闭了闭眼,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再睁眼时,眸底已恢复沉静。
他支起身体,准备离开。
谢晚宁的指尖忽然无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衣袖,唇瓣微动,似在梦呓。
许淮沅身形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