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四天,盛辞月她们跟着苏县令在临阳县上上下下的玩了一个遍。
肯跟着出来游学的学子,其中还是有一部分是真的想要见识各地风土人情的。
这些人以崔乘风为首,每天去城里田间探访地方轶闻,认认真真的收集修山水志和人文志的资料。
盛辞月本来对人文志很感兴趣,但是跟着打听了两天,几乎都是夸赞县令称赞朝廷的那一套说辞。
就连问到“山间女鬼索命”的传闻,村民说到最后,也都会拐到“京城方向龙光大现,女鬼当即涕泗横流,匍匐跪地,山呼三声‘陛下真龙天佑’,后再不敢作乱”上去。
听多了,难免觉得乏味。
还不如趁机多看看风景。
六月初的田间山林还没有热到晒人干的地步。
厚厚的云层挡着阳光,盛辞月挽着裤腿站在田埂上,摊开双手感受掺杂了泥草芳香的凉风。
北境四季如冬,她从未见过这样广阔茂绿的田野。
江焕这两天一直在注意着她。
看她像个从没出过窝的兔子一样兴奋的跳来跳去,觉得有趣的同时,对她的身份更感兴趣了些。
嘴上再怎么说,眼神里的惊艳是藏不住的。
这一看就是以前没见过此等壮观景象的样子。
“怀袖,你以前没有来过田里吗?”
江焕走到盛辞月身旁,笑吟吟的问。
“没有。”盛辞月摇头,语气感慨:“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农田!”
江焕疑惑地问:“听闻怀袖兄来自平昌,据我所知平昌盛产小麦……想来田地应该和这里差不多?”
“……啊?”
盛辞月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江焕。
“啊……对呀。”她调动所有脑力思索此时应该怎么圆。
平昌是产粮大县,“尹怀袖”不应该没见过大片农田的。
然后她突然想到,以前每每京城来人的时候,爹娘都会让她躺到床上装病……
对!这不就是个好借口吗?
于是她很是惆怅的叹了口气:“其实我以前身体很弱,自小就疾病缠身,很少出门。”
江焕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怀袖兄竟然有如此凄惨的过往……那现在身子可还好?等回了京城,我叫太医来再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盛辞月赶紧摆手,“后来这不是开始习武了嘛?身体就好很多了,现在已经完全像正常人一样了。”
不远处的李随意闻言冷哼了一声:“怪不得武功这么水,要是只用来强身健体倒也能理解。”
盛辞月张牙舞爪的扑上去要打人,李随意随手应付她两下,反绞了她的右手后,就准备把人扔进田地里。
江焕对这幅场景已经习以为常。
从斗嘴到挑衅再到冲上去打架被反制,一套流程非常顺滑。
现在他只要一听到李随意开口损人,就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了。
一开始李随意只用一只手,盛辞月都撑不过两招。
后来盛辞月学聪明了,每次被反制后都会偷偷摸摸研究李随意的招式,然后在下一次冲上去打他的时候用上。
现在虽然依旧逃不过输的结果,但李随意应付她肉眼可见的费劲了些——甚至要用两只手才行。
江焕笑盈盈地抄起手,准备等着盛辞月被扔进田里后过去扶一把。
谁知盛辞月唇角轻挑,反手拽住李随意的手腕借力一个跃身,左脚袭向李随意的侧腰。
李随意下意识后退,然而盛辞月刚才那动作是虚晃一枪,落地后右脚紧随其后勾住李随意还没来得及后撤的脚踝。
两人的身型一扭一转,李随意脚下不稳,竟直直倒进了田埂边的绿苗里。
盛辞月呈压制的动作,跨坐在李随意腰间,右胳膊横按在他脖颈处,左手抓着李随意的手腕死死扣在地上。
此时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四目相对,一双隐含着惊讶,一双闪动着狡黠。
不过片刻,又如触电般错开视线。
明明刚才还满脑子的胜负欲,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尴尬和诡异。
江焕愣在原地,心底的惊讶不比李随意少。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他眼花了吗?
李随意……就这么被按倒了?
崔乘风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盛辞月“骑着”李随意这一场景,吓得差点把手中的纸笔扔出去。
“李兄你怎么能这样!”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你不要总欺负怀袖兄!”
李随意脸色一言难尽:“你看现在这个样子是谁欺负谁?”
言语间崔乘风已经跑到了两人跟前,想伸手又不知道该拉谁,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怀袖兄,你……你先起来……还有李兄,你多注意些分寸……”
江焕疑惑的看了崔乘风一眼。
不知为何,这人从前几天一起半夜爬山时就开始眼神躲闪行动诡异。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此时盛辞月已经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想要站起来。
奈何本来地就不平,李随意又压住了她的衣带,导致她刚起了一半的身子又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直击李随意小腹。
李随意闷哼一声,眼神仿佛要吃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是想谋杀吗?”
盛辞月手忙脚乱的找到她被压住的衣带,两手抓着往外拽:“你快动动,你压着我衣服了!”
崔乘风一张斯文的脸快要急成了关公,眼看实在是情况紧急,只能一边在心底默默念着“得罪了”一边快速抓住盛辞月的胳膊把人拽起来拉到身后。
然后烫手似的赶忙松开。
盛辞月被惯性一甩,险些又摔个大马趴,还是江焕又扶了她一把才算是安安生生的站好了。
李随意也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向盛辞月的眼神古怪。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近身,不论男女。
女人尚且不知,但男人可是试过的。以前在军营中比试,但凡有点招式之外的肢体接触,心里就膈应的很。
可是刚才他被一个男人直接“扑倒”,还是以这样的动作……
他居然不排斥?
李随意越想心中越是恶寒,黑着脸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盛辞月看他这样子,只当他是被自己打败,自尊心受挫,怕丢脸落荒而逃了。
这边李随意前脚刚走,后脚苏县令就一路小跑过来,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这……李公子怎么了?”
“无碍,同窗切磋弄脏了衣裳,回去换了。”
江焕不疾不徐的解释,言语间毫无上位者的距离感,让人极易放松警惕。
苏县令谄媚一笑,语气也少了前几日的拘谨。
“那下官就带诸位再往前走走?”
江焕笑道:“有劳。”
一行人跟着苏县令继续前行,江焕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苏县令带着的官差。
两个坐在田埂上吃饼,两个靠在树边聊天,还有两个边走边和学子们交谈。
没有人专程跟去监视李随意。
戒心已经差不多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