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宜看那女人泪珠悬在下睫,将落未落,也觉得她楚楚可怜,但盛邵钦却丝毫不怜香惜玉。
他蹙眉甩开女人的手,冷言道:“你姐姐不见了你就去找警察,找我干什么?”
女人一怵,咬住了发颤的下嘴唇,像是才反应过来有报警这一选项,又急匆匆地跑开了。
盛邵钦搂着裴相宜进了餐厅。
裴相宜忍不住问:“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盛邵钦答得漫不经心:“前小姨子。”
前小姨子?
裴相宜将这关系捋了捋,她骤然想起,盛邵钦订过婚,如果刚才的女人是他的前小姨子,那这前小姨子口中“不见了的姐姐”岂不就是盛邵钦那位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前未婚妻?
真是巧啊,盛邵钦的前未婚妻姐妹竟然也在这里旅行。
裴相宜心里几分淤堵,莫名失了胃口。
两人在酒店餐厅吃了晚餐,吃完后准备去海边漫步消消食,可不等走到门口,他们就听到警车呼啸而来的声音。
盛邵钦的目光顺着警车红蓝光闪烁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想难不成乔佳恩真的失踪不见了?
“相宜,你先回房间行吗?”他转头和裴相宜商量,“我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个活生生的人失踪不是小事,哪怕没有前未婚夫妻这层情谊,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相识的朋友,他去看看也是无可厚非的。
“好。”
盛邵钦见她同意,摸摸她的脸颊转身朝警车跑去。
裴相宜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一夜,不想那么快再回房去闷着,就自己一个人去海边散步。
等她绕了一圈回来,酒店门口已经围了很多被警车吸引来看热闹的人,黎晚安他们也都在人群之列。
“相宜。”黎晚安看到她,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裴相宜走到黎晚安身边:“你们怎么都下来了?”
“听说乔家那位失踪了。”黎晚安撇撇嘴,轻声说,“刚才警察和酒店的工作人员到处找人,所有的房间都快翻遍了,搅得大家都没有办法好好休息,我们就都下来了。”
“人找到了吗?”
“还没呢。”
两人正说着,只见大厅的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两个警察押着一男一女从轿厢里走出来,男人将近190的个子,金发碧眼,穿着一条沙滩裤,上半身裸着,女人皮肤雪白,穿着吊带裙,长发凌乱不堪。
这女人正是乔家大小姐乔佳恩。
“你们抓我干什么?我都说了那东西不是我的,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我冤枉的!”乔佳恩甩开警察的手,不满嚷嚷。
“老实点!”警察重新扣住她。
乔佳恩挣扎得更厉害:“你弄疼我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触犯了法律!”
“我都说了那玩意不是我的,我没有吸……”
警察不等乔佳恩说完,直接将两人推进了警车,但警车没有马上走,而是原地等着。
过了会儿,大厅的电梯第二次打开,另一个看起来位阶更高的警察和盛邵钦以及乔佳恩的妹妹乔静昀一起从轿厢里走出来。
盛邵钦不知和那警察说了什么,警察连连点头。
乔静昀跟在盛邵钦的身后,眼睛都哭红了,她时不时焦虑地望一眼警车,转头再看看身前像山一样沉稳的盛邵钦,目光又平静下来。
没人知道,这个别人眼里最是泼皮的小盛总,在乔静昀心中一直都是最有安全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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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佳恩找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就散了,只是这一出热闹带来的八卦也由此四散蔓延。
有人说是乔佳恩点了外国男模躲在酒店布草间寻刺激,也有人说那外国人是她的男朋友,两人是一起xidu被抓的。
裴相宜和黎晚安一起上楼。
电梯里,还有人在说这件事,那人说得绘声绘色,好像自己就蹲在旁边亲眼所见似的。
黎晚安朝裴相宜微挑了下眉,神色讳莫如深,等两人脱离人群走出电梯,黎晚安才将刚才在轿厢中想说却没有说的话补上。
“乔佳恩在海城贵圈一直都是这个。”黎晚安比出一个大拇指,“顶级玩咖。”
当初盛邵钦和乔佳恩传出联姻的消息时,圈里的人都笑称这两魔王相互收编了,从此江湖少了两颗定时炸弹,别家的闺女小子算是安全了。
可谁能想到,没多久,这两祸害就以不怎么体面的方式光速解绑,再次流入婚恋市场。
裴相宜回到房间等了许久,盛邵钦也没有回来。
她白天睡了一天,这会儿也睡不着,便洗了个澡去阳台听海浪看电子书。
一直到半夜,盛邵钦才回房间。
裴相宜已经躺下了,但并没有睡着,她听到盛邵钦推门进来的声音,正要起身,却听他轻手轻脚从行李箱拿了睡衣走进了浴室。
他大概以为她睡着了。
裴相宜索性不动,等他洗完澡出来躺上床的那一刻,她忽然翻身看着他。
床头亮着一盏灯,微光中她的眼睛炯炯发亮,盛邵钦吓了一大跳。
“你没睡着啊。”
他伸手过来搂她,被裴相宜制止。
“你去哪儿了?”
“处理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
盛邵钦笑:“这是不放心我查岗啊?”
裴相宜见他周旋不答,眼睛里的光敛下去,她收手翻身背对着盛邵钦:“算了。”
“我还没坦白从宽,怎么就算了呢。”盛邵钦从后搂住她,一边嗅着她的发香一边将手探进她的睡衣捏揉,“查岗查得这么敷衍,看来你是一点都不在意我。”
裴相宜掐了他一把:“你可真是猪八戒抡家伙倒打一耙啊。”
“那你到底在不在意我?”
“你先说你去哪儿了吧。”
“还不是我那前未婚妻,她被冤枉xidu,我去警局捞人了。”
他毫不避讳用到“前未婚妻”这个词,且这个词从他嘴里出来只有调侃和自嘲的意味,反倒显得他磊落心中没鬼。
“你怎么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从小一起长大,还算有点了解,她那个人是好色了些,但不至于去做触碰底线的事情。”
裴相宜补刀:“她好色怎么跳过你去找别人?看不上你啊?”
盛邵钦顿时傲娇:“谁说她没对我下手,还不是我守身如玉没有让她得逞。”
“你那么早就守身了,为谁守身?”
盛邵钦将她往怀里拱了拱:“当然是你。”
裴相宜只当他抖机灵哄人的,继续问:“那她当初给你戴绿帽子你不介意吗?”
“有什么可介意的,我和她都是商业联姻的傀儡,身不由己,说到底,我还得感谢她积极追求真爱让我有了足够的理由脱身。”
当初盛邵钦为了自己能彻底摆脱联姻困局,推波助澜致使乔佳恩出轨的事闹上了热搜,他一直觉得自己欠她一个人情,这次帮她,也算是还上了这个人情。
裴相宜原本以为盛邵钦和前未婚妻是水火不容的状态,却不想他们之间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不过听盛邵钦说来,他是真的对那乔佳恩丝毫不存在男女之情,她心里微微好受了些。
“查岗通过了吗?”盛邵钦沉声问。
“通过了。”
“那是不是该有点奖励?”
“你要什么奖励?”
“你看着给呗。”
裴相宜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行了,睡吧。”
“我觉得不太行。”
“那你想怎么样?”
“我还想像昨晚那样。”
“你不累吗?是头牛也得休息吧?”
“我不累。”
“那我呢?”
“牛都不累,地更不累。”
裴相宜直接被气笑了。
盛邵钦贴着裴相宜乱蹭一通,最后扯掉睡衣,直接覆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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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第四天,盛邵钦回了海城。
他本来就忙,能抽三天时间来陪她,裴相宜已经知足。
只是盛邵钦离开后,裴相宜的戒断反应有点重。
白天还好,大家吵吵闹闹,吃喝玩乐,时间过得挺快,可夜晚于她却漫长得有些过分了。
明明盛邵钦在的时候,裴相宜还抱怨他夜夜折腾不能让自己睡个好觉,可没有他在身边,裴相宜反而真的失了眠。
每天晚上,黑夜的寂静从墙角蔓延到天花板,再顺着窗缝渗出屋外,她觉得整座海岛都像是被装进了玻璃罐,而她是唯一被腌制的活物。
她也终于理解了那句“三更灯影瘦,一人知夜长”。
黎晚安见她面对美景也索然无味的样子,锐评道:“裴相宜你完了,你上头了!”
裴相宜闻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是的,她真的完了。
清醒入局,却囫囵沉溺,越陷越深。
旅行结束的那天,大家一起吃了中饭,吃完饭,他们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冯琪琪他们都恋恋不舍,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疯狂用手机记录车窗外的海,只有裴相宜归心似箭。
盛邵钦得知她今天回海城,特地发信息问了她返程的航班信息。
裴相宜还以为盛邵钦是要来接机,但等她落地海城,走出机场看到的却是盛邵钦的特助魏晋。
魏晋笑嘻嘻地过来给裴相宜提行李箱。
“裴小姐,旅行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小盛总今天有事脱不开身,他让我来接你。”
“谢谢,麻烦你了。”
裴相宜看了眼手机,她登机时发的图片,盛邵钦还没回。
“他是在开会吗?”
“不是,小盛总今天是被家事绊住了,他回岚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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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盛玉泽的生日。
与盛邵钦的生日无人在意不同,每年弟弟盛玉泽生日,全家必定聚在一起为他庆祝。
盛邵钦进门的时候,母亲胡婉清和盛玉泽正坐在沙发里,ipad搁在两人的大腿上,他们靠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照片,胡婉清满眼都是欣慰。
“玉泽!”盛邵钦高喊了声。
盛玉泽戴着助听器,勉强能听到一些声音。
他抬头朝盛邵钦看过来。
盛邵钦将一份礼物放到盛玉泽面前,用手语对他说“生日快乐”。
盛玉泽很开心,尝试用嘴发声:“xiexie!”
“真棒!”盛邵钦像摸小狗一样来回撸撸弟弟的脑袋,用手语表达:“你真厉害!”
胡婉清看着兄弟俩互动,没有出声,盛邵钦也没有特意和她打招呼,两人隔着盛玉泽,像是隔着一道难以翻越的屏障。
没多久,父亲盛威也到了。
盛威是从公司过来的,他穿着藏青色的西装,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又不失商人的精明与锐利。
他一进门,就径直走向妻子都婉清。
“我听陈嫂说你前几天头痛的毛病又犯了,怎么样?还好了吗?”他语气温和,带着关切。
都婉清却并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回一句:“没事。”
盛威还想关心几句,都婉清直接无视他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对里面的保姆说:“准备用餐。”
“是,太太。”
四人落了座。
厨房今天准备了很多吃食。
水晶吊灯把鲍鱼的油光映得发亮,澳龙一半蒸一半炒,佛跳墙的厚釉罐子煨着热汤……只是炊金馔玉的餐桌,抵不过形同嚼蜡的沉默。
镀银餐具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像在嘲笑这群用鱼翅漱口却挤不出一句家常话的人。
盛邵钦莫名想到了之前去裴相宜家里吃饭,她们连一张正儿八经吃饭的桌子都没有,但餐桌上欢声笑语,气氛是那么温馨。
最孤独的宴席,可能就是像他们一家四口一样,所有人都在场,却吃不出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这种时候,盛邵钦还挺羡慕盛玉泽不会说话的,至少他不需要一次次把情绪绞碎了拌进客套话里,在说和不说间反复斟酌,最后再咽下去。
“邵钦,你是不是会手语?”盛威忽然开口。
“会一点。”
“你帮我翻译几句话给玉泽。”
盛邵钦“嗯”了一声。
今天是盛玉泽的生日,他以为父亲是要他翻译一些生日祝福送给弟弟盛玉泽,结果盛威却说:“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相亲。”
此话一出,都婉清凌厉的眼神瞬间扫了过来。
盛威多少有些忌惮妻子,连忙解释说:“老商家的独女,前几年患病截了肢,如今已痊愈,她和玉泽年纪相仿,昨天我们在聚会上正好聊起,听老商的意思是有意和我们家结亲,我想了想,如果这门婚事真的能成那还挺好的,所以来问问玉泽的意思。”
都婉清“啪”的一声撂下手里的银筷,声音淬了恨意。
“挺好的?我想请问盛总一下,你觉得哪里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