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口。
刘牢之的大帐之中,先后到来两拨使者,呈上两封书信。
慕容垂正在赶来的途中,来信请刘牢之先截断蒲阪与关中的联系;
蒲阪城中的杨安则来信,表示愿意将城池献出,换取大军撤回河西。
刘袭进言道:“秦人这是在挑拨,他们不愿在蒲阪消耗兵力,便想弃城而走,让我们和并州军起纷争,将军不可上当。”
刘牢之不耐烦道:“我如何不知道秦人的心思,只是若能拿下蒲阪,对我们进入关中大有好处。”
“不可,”刘袭劝道:“王公交代的是让我们配合慕容垂,助他拿下蒲阪。”
“现在不是情况有变,”刘牢之不甘心道:“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蒲阪城。”
刘袭仍不放弃,继续劝道:“慕容垂的大军正在赶来,若是我们占了蒲坂城,他岂肯善罢甘休,到时引军攻城,我们该如何应对?”
刘牢之自信道:“秦人占据蒲阪多时,慕容垂都未能拿下,我难道还不如杨安?”
刘袭站起身,大声喝问道:“将军这是要违背王公的命令吗?”
刘牢之没回答,但明显有些不以为然。
此一时,彼一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拿下蒲阪更有利,自然应该考虑,身为主将,他有权力对作战计划进行变通。
诸葛求适时出言道:“不如现在遣人去洛阳汇报,请王公定夺,然后我们这边先答应秦人的要求,拿下蒲阪再说。”
他的意思很简单,能无伤拿下蒲阪总是好的,若是王凝之还是要将蒲阪交给慕容垂,那再让出也就是了。
刘牢之否定了这一提议,“从时间上看,来不及了,王公是否回到洛阳都尚未可知,而慕容垂几日后就该赶到蒲阪了。”
诸葛求又道:“要不回信慕容垂,说我们还需时日调整,拖上几日。”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摇了摇头,慕容垂又不傻,这个时候拖时间,动机太明显了。
三人谁都说服不了谁,最终还是要主将刘牢之拿主意。
帐中诸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刘牢之迟疑再三,还是无法放弃唾手可得的蒲坂城,下令道:“大军即刻拔营,前往蒲阪,接收城池,战船行至蒲津渡,以为策应。”
刘袭无奈地叹了口气,拱手道:“还请将军立刻派人将这个情况告之王公。”
刘牢之点头道:“这个自然。”
他并不是私心作祟,不听王凝之命令,而是单纯地觉得拿下蒲阪是当下更正确的决定。
商议已定后,晋军大营里立刻行动起来。
刘牢之率大军走陆路前往蒲坂城,刘袭领水军战船逆流而上,前往蒲津渡。
蒲阪城中的杨安早就准备就绪,因为不管刘牢之是否入城,他都是要撤离的。
晋军的身影出现后,杨安率军出城,有条不紊地在刘牢之的眼皮底下渡河。
刘牢之并不上前,骑在马上冷眼看着秦军撤离,等到殿后的杨安都渡河之后,他这才带着大军入城,着手布置城防。
两日之后,行进中的慕容垂收到探马回报,蒲坂城头竖起晋军的旗帜。
众将都有些疑惑,高弼怪道:“刘牢之居然独立攻下了蒲坂城,这才过去几日?”
慕容垂很快做出判断,“不可能,我与杨安交过手,他并非易取之辈,想必是与刘牢之达成交易,他让出蒲坂城,换取守军撤回关中。”
慕容宝怒道:“我就知道王凝之不可信,才说要与我们结盟,转眼就和秦人达成交易。”
慕容令也道:“刘牢之糊涂啊,等我们赶到,双方合力,不仅可以拿下蒲阪,杨安和这支秦军也跑不掉。”
“他才不糊涂,”慕容垂摇头道:“眼下他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蒲阪,在我们和秦人之间夺得一处据点。”
慕容宝大喝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慕容垂的额头挤出个川字,“先别急着下结论,去蒲阪看看再说。”
“阿爷不会以为刘牢之会将蒲阪让出来吧?”慕容宝急道:“我看应该立刻增兵,趁他们立足未稳,强攻蒲阪。”
慕容垂没搭理他,淡淡地吩咐道:“大军继续前进。”
他清楚眼下的局面,王凝之这时候是不会和他开战的,所以蒲阪的事,更大的可能是刘牢之的意愿。
并州军很快就来到蒲坂城下,城楼上的刘牢之严阵以待,不远处的黄河之上,晋人的水军战船正停靠在渡口。
慕容垂率军停在城外,让慕容令上前交涉。
慕容令策马上前,高声喊道:“请刘将军出来一叙。”
刘牢之从女墙后露出脑袋,回道:“刘牢之在此,不知有何见教。”
慕容令在马上拱手道:“你我双方已有约定,拿下蒲坂城后归我军所有,不知刘将军眼下是何用意?”
刘牢之从容回道:“约定是双方一同出兵,拿下蒲阪后,再交于你等,可眼下是秦人主动献城投降,情况自然不一样了。”
慕容令按捺住怒气,朗声道:“有何不同?刘将军交出蒲阪,我们按约出兵关中,配合你们攻取陕城。”
“此言差矣,”刘牢之说道:“如今蒲阪在我手上,加上我带过来的战船,对秦人的威胁更大,已经无需你们相助。”
慕容令做最后的努力,按慕容垂的意思问道:“刘将军此举,恐怕王使君还不知情,你这样自作主张,会不会有悖他的意思?”
刘牢之顿了一下,但还是固执说道:“此事我可以做主,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慕容令无话可说,退回到慕容垂身边。
慕容宝一脸愤恨地看向城头,“背信弃义,真小人也。”
慕容垂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弼提议道:“不如先派人联系王凝之,看看他的态度,再决定是否攻城。”
“不用了,”慕容垂冷冷道:“合作之事,是王凝之主动联系的,并不是我们求他。现在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骑兵,刘牢之拿什么威胁关中,就靠那几艘破船吗?”
说完他勒令大军后撤安营,等着看刘牢之的表演。
慕容宝朝城池方向啐了一口,冷笑着调转马头,跟上父亲。
慕容令和高弼等人则面露忧色,从大局看,他们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王凝之彻底撕破脸。
城楼上的刘牢之目送并州军远去,忐忑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也担心盛怒之下的慕容垂会选择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