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水河畔,燕军的浮桥初见规模,皇甫真迫不及待地指挥士卒们开始强渡。
相较于营门处,河道这边的防守相对薄弱,只要燕军能成功在对岸登陆,晋军精心构筑的防线便会出现缺口。
谢玄冷静地观察着燕军的动向,他让盾牌手掩护长枪上前,对着桥上和水里的燕军就是一通乱搠。
战斗刚刚开始,鲜血便染红了水面。
燕军搭好浮桥,士气正盛,身着铁甲的步兵手持盾牌埋头向前冲,水里的燕军也举起长枪往岸上刺去。
双方在每一座浮桥的登岸处展开激战,近距离的厮杀,桥上的燕军撞开盾牌,水里的燕军手中长枪如毒蛇般钻入,刺向盾牌后面晋军的小腿。
惨叫声响彻云霄。
在燕军悍不畏死地攻击下,他们在北岸成功夺取一小块落脚点,皇甫真大喜,命令手下士卒快速跟上。
谢玄见登岸的燕军越来越多,放弃了河岸这第一道防线,下令大军后撤一段距离,重新组织防线。
王凝之一直在城楼上观看这一场抢滩大战,见时机成熟,向上游放出信号。
几艘装满干柴和芦苇的小船被点燃,从上游放下,顺着水流冲向燕军的浮桥。
还有几十名晋军手持长杆,前端绑着铁叉,在水中远远地推着火船前行。
等皇甫真发现火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小船撞向浮桥,上面的燕军士兵哭爹喊娘地跳下水,往岸上爬去。
桥板和下面的船只被大火引燃,又被后面的火船一冲,立刻散了架,往下游漂去去,撞向下一座浮桥。
晋军重复地放了几批火船,燕军辛苦搭建的浮桥便全部作废。
刚刚兴奋完成登陆的三千多燕军顿时傻了眼,面对着重新围上来的数倍晋军,他们回头看了看对岸,依稀可见皇甫真那张气急败坏的脸,然后选择了投降。
谢玄将这批俘虏押送到城中安置,看到王凝之,笑道:“姊夫这招不错,可惜只能用一次,下次他们就知道怎么防了。”
破解之法显而易见,因为荡水的水流不够急,所以王凝之还派人在后面推,燕军只需要依葫芦画瓢,在浮桥前安排人手用长杆拦下火船即可。
“哪还有下次,”王凝之不屑道:“这次不过是为了抓些俘虏,进一步打压他们的士气,不然我何必这么麻烦。”
谢玄秒懂,“水军要过来了吗?”
王凝之点点头,“我已经下令停靠在黄池的战船进入荡水,估计过两日就该到了。”
谢玄闻言,都替皇甫真感到悲哀,“姊夫这算计,看来他们还得再受一次打击。”
回营的皇甫真极为不甘,功亏一篑的感觉让他抓狂,但险些成功的表象又让他心怀希望,决定再来一次。
重新收集材料后,皇甫真卷土重来,这回他学聪明了,不仅派人在水中拦截,还派出一支队伍往上游去截杀晋军。
不过王凝之早就撤回人手,放弃了火船这个麻烦的做法,水势不够,他又不会借风,操作难度太大,只要燕军有防备,就不可能奏效。
皇甫真听说上游什么都没发现,暗自窃喜,看来晋军已经技穷了。
搭设浮桥的行动再次开始。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燕军的搭建工作更为顺利。
谢玄只出动了弓弩手在岸边进行压制,没有像前次那般派人沿河岸设防。
浮桥的初具雏形让皇甫真倍感意外,他的眼神从欣喜、兴奋,转为困惑、迟疑。
不过他的复杂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士卒的提醒下,皇甫真向东看去。
数艘斗舰正在加速驶来,船下开孔伸出两排棹,整齐地划动着,女墙后是严阵以待的晋军,高悬的拍杆让人胆寒。
皇甫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令鸣金收兵,召唤燕军撤回。
看着船头的拍杆高高落下,杆头绑着的巨石将浮桥砸得粉碎,退到岸上的燕军想象要是自己被砸中的画面,吓得浑身一哆嗦。
皇甫真这下终于死心了,老老实实地率军绕道渡河,回到了慕容评的大营。
慕容评听说了他的遭遇,深表同情,“晋人选中这里与我们交战,恐怕就是看中了这条荡水。”
皇甫真一脸的灰败之色,叹道:“太傅可还有其他法子,再这么耗下去,朝廷真的会考虑迁都回龙城了。”
历经数代努力,燕国才将都城从龙城(今辽宁朝阳)迁到蓟城(今北京西南),再迁到邺城,要是退回去,只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慕容评哪有什么办法,倒退三十年,他会毫不犹豫地率军冲锋,鲜卑铁骑所向披靡,但现在,他觉得迁都回龙城,也不是不行。
毕竟邺城离边境太近了,又一马平川,晋军过来就跟串门似的。
两位老臣相顾无言,都觉得前景一片暗淡。
荡阴城中,王凝之招来谢玄等人,准备部署反击。
“荡水一战,燕军强攻计划受阻,士气低迷,打不进来,却又退不回去,所以现在到我们进攻的时候了。”
谢玄点头笑道:“姊夫一环扣一环,这一仗还没开打,就胜负已分。”
“不可大意,”王凝之警告道:“十万人的大战,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满盘皆输。”
谢玄端正道:“姊夫吩咐就是。”
“我会下令左翼的应远和世坚绕道,进攻安阳,迫使燕军回师救援,”王凝之说道:“只要对方一动,我们立刻全军压上。”
一旁的朱序出言道:“万一他们大阵不动,分兵回去救援呢?”
王凝之笑道:“他们已经丧失斗志,觉得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是徒劳,而我恰巧给了他们一个回师的理由,慕容评怎么会错过。”
谢玄也道:“如果是选择相持,回安阳城比驻守在荡阴城外更合适,慕容评选择全军撤离,并不算失策,只是战事进行到今日,不出错已经不足以挽回局面。”
王凝之称赞道:“幼度说得不错,我只是不想进攻燕军的营寨,所以将他们调动起来而已,这一次,将会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正面交锋。”
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