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刘袭站在王凝之面前,听候差遣。
王凝之低声道:“你这就南下,前往广陵(今扬州)和海陵(今泰州)一带,打听庾希的下落,他不会跑远,应该是在打京口的主意。”
刘袭问道:“找到之后,我该如何处理?”
“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等我联系,”王凝之交代完,又问:“你在徐州军中可还有相熟之人?”
刘袭果断道:“有,我阿兄刘轨仍在徐州军中,使君有何吩咐?”
王凝之思忖了片刻,“你联系下,让他偷偷在军中放出风声,说大司马意图篡位,认为徐州军是个威胁,有意更换徐州军中的各级将领,并将部分士卒迁到荆州安置。”
刘袭应下,快步去了。
王凝之又看向刘桃棒,“这次你也得帮我个忙。”
刘桃棒咧着一张大嘴笑道:“郎君直说便是。”
“你在彭城找一下教众,看看领头的是谁,”王凝之知道刘桃棒是虔诚的天师道信徒,斟酌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没别的,就是我想从他们那里打听点事。”
刘桃棒笑道:“这个好办,我这就去将人给郎君带来。”
王凝之提醒道:“不要大张旗鼓,自然一点,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找道友一起参详教义。”
刘桃棒点头道:“明白,不该问的我不问。”
“很好,”王凝之笑道:“这事很重要,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刘桃棒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去了。
王凝之在榻上躺下,仰面看着头顶的承尘。
他隐约记得天师道在海贼王孙恩之前也闹过事,闯入过建康,后来桓温还以此为由入京,吓得谢安和王坦之以为是找他俩算账。
时间上应该差不多,就看人能不能对得上了。
为了能给桓温添堵,王凝之决定冒险一试,将天师道也拉进棋局。
渡江之后,天师道从普通百姓向世家大族发展,其中的关键人物是葛洪。
葛洪着有《抱朴子》一书,将道教的神仙理论和儒家的纲常名教联系在一起,表示想要成仙,需要先修儒学。
他又以黄帝为例,表示治世和登仙不冲突,大家完全可以一边当官,一边修仙。
这套理论一出来,无比契合当下既放不下荣华富贵,又追求长生不死的士族,所以天师道在世家高门之中的传播极快。
王羲之就很信这一套,做官之余,各种采药炼丹,最终长生未得,反而深受其苦。
王凝之自然不是要天师道举兵,而是想利用他们在民间和世家间的影响力,给桓温施压。
琅琊王氏对天师道的笃信天下皆知,王凝之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刘桃棒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两日,他便带着一人进府拜见王凝之。
来人自称大道祭酒卢竦,目前在彭城担任衙吏。
王凝之皱眉道:“我昔日在会稽时,见过杜明师,你是他的弟子吗?”
杜明师是指的杜子恭,王凝之刚穿越那会迷迷糊糊,王羲之请这位天师道领袖上门为儿子看过病。
卢竦知道面前这人身份不一般,恭敬道:“不是,明师的弟子是祭酒孙泰,如今在会稽传道。”
天师道分区而治,各地首领均称为祭酒,之前刘桃棒以此称呼王凝之,便是这个缘由。
王凝之点点头,看着有些不满意,“我来是为了京城之事,卢祭酒有办法联系上东海王吗?”
东海王即废帝司马奕,目前还在建康居住。
卢竦不明白他的用意,试探道:“办法是有的,只是不知王使君意欲何为?”
王凝之愤然道:“天子无辜被废,我自然是想问问近况如何。”
卢竦并不傻,问道:“王使君为何找我等去办这事?”
“大司马视我如仇雠,我若派人进京,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王凝之不耐烦地解释道:“你们人面广,大家又都是同道中人,互相帮助下不是应该的。”
卢竦连声称是,答道:“王使君放心,我这就差人去办,若有消息,立即来报。”
王凝之摆摆手,“你和孙祭酒联系下,告诉他我想见他,让他来一趟彭城。”
卢竦眼中闪过不悦,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下来,退了出去。
刘桃棒没有去送,等他走远,这才问道:“郎君对他也太不客气了,这样他能尽心办事吗?”
王凝之笑道:“这种人都是野心家,认的是实力,在我这个位置,看不起他才正常,难道他还指望我参拜他这个祭酒吗?”
刘桃棒点点头,又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王凝之想了下,“算了,先看看京城那边的动静再说。”
刘桃棒突然道:“郎君是不是认为我是教众,所以有些事不想和我说?”
王凝之怪道:“胡说什么,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那就好,”刘桃棒看着有些闷闷不乐,“我虽然信教,但还分得清轻重,郎君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王凝之笑道:“你要这么说,那我非得给你安排点事情了。”
他想了想,又道:“最近我都住在刺史府上,不用你护卫,你多参加下教中的活动,帮我宣扬下司州的好处。”
刘桃棒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卢竦出了刺史府,面色有些难看。
他的弟子许龙上前迎接,低声问道:“王凝之刁难师父了吗?我们和他可没什么交情,不用理他。”
卢竦摇摇头,“倒不是为难,王凝之野心不小,想借废立之事向大司马发难,这次来是希望得到我们的支持。”
许龙喜道:“那不是好事吗?我们正好扩大自己的影响。”
卢竦阴沉着脸,“问题是他看不上我们,想让我帮他联系孙泰,真是岂有此理。”
许龙尴尬道:“他是会稽人,可能是对孙祭酒这一支更熟悉。”
卢竦点点头,“所以这次一定要展示我们的实力,你亲自跑一趟,去京城见一下东海王,告诉他我们可以帮他复位。”
许龙面露惊讶,“这是王凝之的意思?”
“不是,他只是让我先取得联络,”卢竦不满道:“但我又不是个跑腿的,哪能听他指派,这事要做,首功就该是我们拿。”
许龙懂了,“我这就去办,但若是东海王不同意怎么办?”
“谁在乎他同不同意,”卢竦嗤笑道:“王凝之只是为了师出有名,找个由头罢了,他不同意也可以说是迫于大司马的淫威,根本不影响什么。”
皇位上的都是个吉祥物,更别说被撵下皇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