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阳到修武,急行军不过一日功夫便可到达。
王凝之派五百骑兵在前面探路,自领大军紧随其后。
慕容臧击败了前来偷袭的沈劲,遣使向邺城报捷,然后开心地派出士兵收割起小麦来。
汲郡的几个县紧挨着黄河北岸,是一大片难得的沃土,慕容臧收获满满,在城里算计着收成,心头的快乐甚至超过了成功伏击沈劲那会。
等副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时,慕容臧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拉下脸呵斥道:“慌什么,难道沈劲又带人来偷袭了?”
“不,这回是王凝之来了,”副将喘着粗气,“司州军不下三万,正在快速靠近这里。”
慕容臧站起身,“庸奴,我不是让你们盯紧点的,怎么现在才来报?”
副将有苦说不出,心下不满,“你分明是让我们盯紧地里的麦子,什么时候变成盯司州了。”
慕容臧慌慌张张地来到城头,司州军的五百骑兵正在诸葛求的率领下,追杀来不及进城的燕军士兵。
广袤的原野之上,一支黑压压的队伍正在袭来,高举的帅旗在风中伸展,隔得老远,仿佛都能听到它在猎猎作响。
慕容臧看着空荡荡的城头,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召集队伍上墙,滚石、檑木之类的,赶紧给我搬上来。”
号令下去之后,上墙的士兵倒是不少,可防御物资基本没有什么,这些东西都不是临时可以找到的。
慕容臧将一众部下又骂了一顿。
副将小心道:“司州军长途奔袭到此,天色渐暗,想必明日才会攻城,我们今晚便拆了城中房屋,作为守城物资。”
慕容臧勉强点点头,转念又喝道:“现在就去,还等什么晚上。”
副将急匆匆地去了。
他走得很及时,再多待一会,暴怒的慕容臧可能会亲手砍了他。
因为司州军并没有要安营扎寨的意思,大军直接来到城下,列阵攻城。
王凝之节约时间,连劝降的流程都省了,组装好的床弩开始呼啸着向城头射出踏橛箭。
慕容臧躲在墙后,看着周围不敢露头的燕军士卒们,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样下去,没有准备的城池必破无疑,他的三万人分在几座城里,修武城作为前沿阵地,人数最多,但也只有一半,就是一万五千人。
只有突围了。
慕容臧弯着腰下了城头,集结队伍分配任务。
一万五千人分成三队,从三个城门突围,然后到四十里外的获嘉城会合,重整再战。
王凝之从城头的反应便知道了慕容臧的选择,分出兵力前往封堵其他几座城门。
从来都是被人按在城里打,难得这次居然以多打少地攻城,王凝之都有些不习惯了,这仗打得实在是太富裕了。
慕容臧耍了个小聪明,他率军从王凝之对面的城门突围,然后两侧城门逃出的燕军绊住了司州军的脚步,让他可以从容撤离。
夕阳之下,南、北两个城门处被挤得满满当当。
司州军的重装步兵举盾站在最前面,以巨大的弧线排出数道人墙,后面的弓弩手肆意攻击。
燕军往外冲了一回,发现完全成了靶子,只得撤回城内,然后同样派出盾兵抢占门外的空间。
双方的盾兵顶在前面角力,后面的弓箭手则互相攻击,但城门毕竟空间太小,燕军的大部分兵力被挡住,根本无法攻击到城外的司州军。
王凝之在远处观战,又分出军士踩着踏橛箭攀上城楼,居高临下地对城门内侧的燕军放箭。
燕军冲不出这两道门,转而调转方向,向东门跑去,想跟上慕容臧的队伍。
但这个时候有些晚了,司州军沿着城墙外围包抄,再次堵上了挤在城门处的燕军大部队,除了少数跑得快的,大部分燕军仍被封锁在城中。
王凝之见大局已定,不等战斗结束,找来诸葛求,让他带着全部的一千骑兵连夜追击慕容臧,不让他舒舒服服地赶路。
星夜之中,慕容臧在前面策马狂奔,但后面的步兵大队慢慢被诸葛求追上。
慕容臧担心王凝之大军追来,不敢停下交战,留下两千人阻拦诸葛求,自己率领剩下的队伍继续向东逃去。
诸葛求面对列阵殿后的燕军,带着一千骑兵再次提速,以锥形阵撞向燕军。
充当箭头的诸葛求伏在马背上,看准距离,猛地直起身,长槊挥舞,将面前的燕军连人带盾打得飞起,身下的战马扬蹄,重重地踏下。
他身后的几名骑兵同样身着重甲,以点破面,将诸葛求撞开的缺口继续扩大。
燕军仅凭盾牌作为掩体,很快便招架不住了,突入阵中的骑兵将燕军撞得七零八落,两翼的骑兵开始合围,想要逃跑的燕军被他们一一格杀。
这场战斗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崩溃的燕军哭喊着放下武器,选择投降。
诸葛求看向东边,夜色之中,已经失去了慕容臧的踪影。
他算了下距离,没有继续追赶,派出侦骑远远跟着,其他人则开始收拾战场上的武器和铠甲,将俘虏集中起来。
骑兵们训练有素,完成这一切后,燃起火堆,就地休息。
诸葛求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因为司州军的行动才刚刚开始。
修武城这边的战斗也已经落幕,双方实力悬殊,城中的守军没有选择一照面便投降,已经算有意志的。
王凝之收获了近五千俘虏和满满几仓库的粮食。
慕容臧最后还是白忙活了一场,他在慌着逃命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些辛苦得来的小麦。
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他至少应该坚守一会,将仓库烧了再突围的。
这便是他和郑遇的区别。
不过这些俘虏和粮食让王凝之有些难办,他需要继续推进,不能为了这些则分散兵力。
粮食还好说点,可以让山阳百姓过来运一趟,但这五千俘虏怎么办,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需要分出不少人看守才行。
看着这群被扒去铠甲,仅着贴身衣物坐在地上的俘虏们,王凝之有些犹豫。
从三国到两晋,从曹操到石勒,坑杀降卒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既节省兵力,又节约粮食。
王凝之在攻取太行陉的时候,做过不留俘虏的事,但那次没多少人。
可现在在他眼前的,是身着单衣,在夜风中颤抖的五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