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京城东巷。
好几日都不曾架起炉灶的粥棚再次升起炊烟。
一时间,流浪的乞儿纷纷跑去角落里叫人,沙哑的声音透出笑意。
“大家快醒醒!宁王妃回来啦!粥棚来人啦!”
闻言,一个老乞丐翻了个身,叹小儿无知。
“傻囡,王妃娘娘几日前就去了,以后这城里再没人管我们了。”
“不,王妃娘娘真的回来了!”小乞儿坚持说,“不信你们和我去看,王妃娘娘现在正和王爷一起,在粥棚施粥呢!”
我面带微笑,静静飘过大街小巷。
这个小乞儿,我从前见过。
她第一次来粥棚时,正生着病,连眼都睁不开。
我瞧她可怜,便让人去请了郎中。
郎中说,因为常年饥饿,体质过差,她得的病虽不重,但她人病得却很重。
热腾腾的粥就摆在面前,可她连张嘴吃粥的力气都没有。
没办法,当时我只好将她抱在怀里,亲自喂她。
她没见过我的长相,只听过我的声音,感受过我的怀抱。
所以,哪怕现在的她,将粥棚前的林枝枝误认为我,我也并不会觉得生气。
我四处转了几圈,最后飞回粥棚。
崔恕黑沉沉的脸在白汽后面模模糊糊,我看不清。
但我却能看清林枝枝的脸。
崔恕到底还是带她来了。
我一点都不意外。
男主角拗不过女主角,这是小说的天然法则。
我甚至在想,其实崔恕是有一点惧内的。
因为,以前我自以为自己是他的女主角时,他也很听我的话。
比如说,夏天到了,我要吃冰梅子汤,崔恕怕我吃了腹痛,不准,我就一瞪他,他立刻改口。
“那就只能吃一两口。”
他无奈摇头,手举起勺子,送到嘴边轻吹。
我瞬间笑了,“冰饮有什么可吹的?”
“多吹一会,冰梅子汤就不冰了。”
回想起这些过往,我就看着林枝枝。
心想,眼前这个为百姓忙前忙后盛粥的姑娘,以后会不会也为了一碗冰梅子汤和崔恕撒娇呢?
我死后数日,粥棚一直荒废。
今日再开,棚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林枝枝系着素麻围裙穿梭在蒸汽里,每打一勺粥,就说一声:“这些米粮都是王妃娘娘生前留下的恩泽,各位切莫忘了王妃的好!”
说着,她便一指崔恕身后的灵位。
那是一个简单的小木台,我的牌位就摆在那。
这是林枝枝早上想出来的主意。
王府上下消息传得快,又经十三之口,林枝枝很快也明白了崔恕的处境。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聪明女孩,既然东宫要辱我为灾星,牵连崔恕和我父亲,那她就要大张旗鼓的再次让我的善名传遍盛京。
果然,在林枝枝的引导下,许多灾民纷纷流泪高呼,“王妃仁善!”
崔恕侧头,眼光落在她带笑的侧脸上。
我知道,他现在一定是有些心动的。
至少,哪怕他心中没有悸动,也一定充满了对林枝枝的好奇。
为什么林枝枝会为了我的事情如此上心呢?
明明他昨晚几乎要把她置于死地。
好奇心是感兴趣的开始。
感兴趣之后,则是探究。
这一切,都是一种渴望了解对方的冲动。
崔恕对林枝枝开始产生好奇了。
他快要爱上林枝枝了。
男女主相爱的过程就是这么简单直白。
我抱胸轻笑。
谁知,下个瞬间,意外突发。
正当林枝枝和崔恕都在盛粥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个蓬头垢面的小孩。
那孩子撞翻粥桶扑向供桌,脏手抓起我的牌位就要跑。
我的牌位是金漆描的,倘若细算,当真值钱。
他顿时抠掉我半边名字。
崔恕手中陶碗与金箔同时落地。
“拦住他!”
十三挥出剑风,削去孩童半缕头发:“放肆!”
他出手迅速,一招便将人拦下。
可他刚用剑鞘挑起孩子的衣领,人群中却挤出个锦袍男子。
“宁王府好大的威风,居然连个垂髫小儿都要动用私刑?看来钦天监的预言果然不假——雷劈灵堂,此乃灾厄之兆,必有妖物从中出现,为害我朝!”
崔恕脸色一沉。
我跟着皱眉。
这人名叫周宪,是太子的门客。
没想到,东宫的爪牙无处不在。
此局难破。
我心道不妙。
太子以昨夜之事做局,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幕。
于情于理,这孩子辱我灵位,都该受罚。
但。
倘若崔恕对此子用刑,却是坐实了妖物出世的传言。
没有百姓愿意跟随一个暴虐的王。
而且,不知太子是不是还安插了其他人手,人群中很快掀起一阵音浪。
“此子侮辱王妃,必当杀之!”
“没错!杀之!”
饥饿的人群很难拥有正常的判断力。
他们很容易受人驱使摆布。
一时间,崔恕进退两难。
孩子自然是不能杀的,可无论杀还是不杀,都难平民愤,难给在场众人一个交代。
我见崔恕的手指微微发白。
“没错,此子该杀!”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林枝枝。
一向善良可人的她,此时居然猛摔木勺,热粥溅了满地,让挤在一起的人群瞬间向外散开。
就连崔恕也错愕不已。
“林枝枝,你——”
“王爷,此子必不能留!他今日敢明抢王妃的描金灵位,明日就敢当街杀人掠货!”
林枝枝一反常态,在崔恕震惊的目光下大声说道。
“依我看,这些贱民都一个样,不如咱们杀一儆百,让这些白眼狼都涨涨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