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队长脸色微变,语气带了几分鄙夷:“陈大人,这话可不妥。巡检司与镇将大人虽同属朝廷,暗地里却向来不对付。你这般左右摇摆,怕是两边都讨不到好。墙头草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够直白,几乎是指着鼻子说他不忠。
陈平安身后的小卒都怒了,攥着刀柄就要上前,却被他眼神制止。
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雪地里传出老远:“袁队长倒是性情中人。可你觉得,我陈平安是那等趋炎附势之辈?”
他收了笑,眼神锐利如刀:“当初我在镇将麾下,办差时可曾有过半分懈怠?可曾贪过一文钱?可曾怕过谁?”
袁队长愣了愣,老实摇头:“不曾。陈大人办差,的确利落。”
“那又如何?”陈平安声音转冷,“说撸就给我撸了,连个理由都没有。他何曾把我当过自己人?一个勾结山贼的村长,他都要护着,我这卖命的,反倒成了眼中钉。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袁队长沉默了。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龌龊。
镇将那性子,向来护短,又嫌贫爱富,陈平安一个没背景的草民,被撸掉实在寻常。
“是我唐突了。”袁队长拱手致歉,眼神里的鄙夷散去,多了几分理解,“不知陈大人今日调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你可知黑虎帮?”陈平安问道。
“怎会不知?”袁队长皱眉,“这伙人最近在益州城附近闹得厉害,招兵买马,到处收保护费,还勾结山贼,抢了好几趟商队。最麻烦的是,他们谁都不靠,既不给镇将上供,也不理会巡检司,纯属野生的狼崽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大人早就想收拾他们,只是这伙人滑不溜丢,又占着黑虎山的险地,硬打怕是要吃亏。陈大人难不成想……”
“灭了他们,倒不至于。”陈平安摇头,“但规矩,总得立起来。这益州地面上,还没有不交供奉就能横行的道理。”
袁队长眼睛一亮:“陈大人是想让他们归顺?”
他追问,“是归顺巡检司,还是……”
“我是巡检司提拔的人,自然为巡检司办事。”陈平安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含糊。
袁队长心中暗叹——镇将这次是真看走眼了。
陈平安这般人物,有勇有谋,又懂得审时度势,留在身边是助力,推到对面,可就成了麻烦。
“既然如此,属下听凭陈大人调遣。”袁队长抱拳道,“只是黑虎帮人多势众,巢穴又在黑虎山深处,咱们这点人手……”
“足够了。”陈平安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走吧,去黑虎山。”
“什么?”袁队长吃了一惊,“去黑虎山?不是在草庙村等着谈判?”
他原以为陈平安会找个中立地带,没想到竟要直接闯对方老巢,这也太冒险了!
“谈判,自然要去对方的地盘才显得有诚意。”陈平安勒转马头,望着黑虎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况且,有些道理,得在他们的地盘上,才能说清楚。”
他扬声道:“都跟上!今日咱们不杀人,只讲道理。但谁要是敢不讲道理……”
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刀,“那就让他知道,刑狱司的刀,不是吃素的!”
“是!”掌狱小卒们齐声呐喊,士气高涨。
袁队长看着陈平安的背影,咬了咬牙,翻身上马:“都跟上!保护陈大人!”
他心里清楚,这事成了,他跟着沾光;若是败了,怕是也讨不了好。
索性赌一把——陈平安这等人物,或许真能创造奇迹。
队伍浩浩荡荡地往黑虎山进发,马蹄踏碎积雪,留下一串深深的印记。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却吹不散众人眼中的锐气。
陈平安骑在马上,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黑虎山,眼神深邃——黑虎帮的供奉,只是第一步。
他要的,是在这益州地面上,真正站稳脚跟,让所有人都知道,陈平安这三个字,不好惹。
黑虎山脚下的空地上,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人脸上,像针扎似的疼。
八十多个黑虎帮的汉子骑在马上,黑压压一片,瞧着就令人发怵。
他们穿的棉袄大多是抢来的,有缎面的、有粗布的,颜色驳杂,袖口和领口都磨得发亮,里面塞的棉絮鼓鼓囊囊,却挡不住浑身的戾气。
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刀,有劈柴刀,有锈迹斑斑的环首刀,还有人扛着削尖的木棍,刀鞘上沾着的泥垢冻成了硬块,看着就知道是常年在外厮混的主儿。
为首的赵天林骑在匹黑马上,身上那件黑羔皮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短打,腰间缠着两圈牛皮绳,上面别着把匕首,刀刃在雪光下闪着冷光。
他三角眼,塌鼻梁,嘴角撇着,一脸阴鸷,正是江湖上人称“黑心虎”的黑虎帮堂主。
此刻他正抱着胳膊,眯着眼眺望远处,像是在琢磨着什么龌龊勾当。
“赵堂主!您可得为我做主啊!”张大彪一瘸一拐地凑过来,脸上还带着伤,裹着布条的腿在雪地里打颤,“那陈平安太嚣张了,居然敢骂咱们黑虎帮!他就是个穷赌徒出身,没背景没靠山,收拾他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他还在那儿唾沫横飞地骂着,全然没注意赵天林眼底的不耐烦。
赵天林踹了他一脚,骂道:“废物!被个草民打成这样,还有脸在这儿嚷嚷?”
嘴上虽骂,心里却盘算起别的——张大彪说那小子发了财,买了大宅,倒是可以趁机敲一笔。
“行了,少废话。”赵天林勒转马头,“你在前头带路,去草庙村。就说你被他打伤了,让他拿医药费出来。他要是不给,咱们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张大彪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忘了腿上的疼,点头哈腰地应着,刚想翻身上马,又被赵天林一脚踹翻在地:“你也配骑马?给我走着去!”
张大彪摔在雪地里,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只能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在队伍后面。
心里却把陈平安骂了千百遍,幻想着等会儿怎么看着他跪地求饶。
队伍刚走出去没半里地,迎面就撞见了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