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从指间滚落,撞碎满室死寂。
张起灵的手仍虚悬在青年腰侧,指尖的温度与汤婆子的暖意相反,微微泛凉钻入心底。
老板凝视着棋局,分毫不差地将两人相处的记忆全部捋一遍,除了精神体乐风那个时期暴露的太多,作为族长张瑞山的时候,没有出差错,所以他就算是怀疑,也只会怀疑自己是乐风。
可刚刚那个眼神,他都以为是本体暴露了。
“禁闭七日,倒学了些逾矩的本事。”青年屈指叩响棋枰,语气暗含不悦。
三年未见,向来温和的族长竖起尖刺,似乎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变成尖酸刻薄、意图族长之位的长辈,可就算外面流言蜚语传的厉害,他还是不管,甚至让人加了一把火。
尖刺再锋利,扎在身上也不疼,反而有些痒。
张起灵忽然俯身拾棋。
雪松焚香的气息掠过青年耳际:“西南第三格,少枚白子。”他执起掉落在地上的棋子,落在他所说的位置,一子便扭转了攻势。
“黑子专克白子,转变棋锋对族长好。”
老板缩了缩手指,垂眼看向整盘棋,A631的确熟知自己的每一步,这样的局势和十五年前,张瑞山与张怀生相差不大。
对面A631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黑色面具下的那双眼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存在感强烈。
只见他伸手指了指一处位置,示意他下这里。
【宿主,继续。】
温和男声传到意识体中,老板皱眉,感觉这声音是从耳边传来的,冰冷的气息萦绕其中。
他执棋落子时,泛起地血气涌上来,青年直接咽回去,食指蹭过唇畔,将胭脂色残痕擦过。
房中,除了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发出的轻响,就是炭盆里爆出火星地声音。
老板认真下棋,却感到如芒在背。
少年靠墙盯着他,对面系统也在盯着他,似乎有好几双眼睛一直在身上。
就连他都忘记A631下在哪里了,屡屡出错。
【宿主,错了,那是我的位置。】
老板握紧那将要落下的白子,指节泛白,一言不发,随后他俯下身,拿到棋罐里的黑子,复原A631这几次下的位置。
白布衫领口往前开了一些,露出细长脖颈,往下便是那漂亮的锁骨。
一时间,落在身上的视线更加强烈。
“……”
张起灵目光掠过青年僵直的身体,最后定格在那单薄的白布衫上。
“族长怕冷。”
他直起身子,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前几日披的那件白狐裘,披在族长身上,衣摆像帷幕一样展开,最后将人围得严严实实。
就要后退一步时,白狐裘衣角上红梅般的血迹清晰地映入眼底。
张起灵顿住。
老板没察觉到异常,他刚要伸手落子,腕骨突然被三根手指扣住。张起灵的指尖精准压着穴位,无力虚弱的脉搏在皮肤下跳动。
“心脉亏虚,族长,这三年里,你停药了。”少年嗓音冷冽,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住加大了些,而又很快松开。
腕上红痕尽显,残留的体温此刻像块寒玉。
“早已经没事了,我无需……”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张起灵指尖从腕间穴位游移至命门,这个姿势太过危险。青年本能后撤,却撞上早已横亘在狐裘大衣下的臂弯。
“张映诺,松开。”他语气严厉,暗含警告,苍白的脸升起淡淡的红,是气的。
之前养乖乖崽去哪了?三年放野,连性子都野了?
张起灵听到这个称呼,默默收紧了力道,张家祠堂、泗州古墓,这两段记忆一帧帧闪过,每每想起,都钻心刺骨。
那时他接不住坠落的族长,救不了赴死的乐风……而此刻却将他整个人都扣在掌心里。
“当年没接住乐风……”张映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这次能接住您吗?”
老板愣了愣,碧色深潭掉入一块石头,激起波澜,将要溢出的谎言直接哽在喉咙里,一时间竟无法开口。
他的脸上流露出困惑,缓缓抬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背,就在这时,从胸口涌来一阵血气,腥甜的血气却已冲破喉关,暗红血液呛咳着喷溅在雪白衣襟上,如同雪地里炸开的红梅。
温热的液体顺着张起灵颈侧动脉蜿蜒而下,烫到了心口,他足足愣了两秒,才伸手捧住那苍白的脸,止不住的血从指间溢出,滴滴答答落了一片。
“族长?”
“我没事……”破碎的尾音消融在又一波涌出的血沫里。青年染血的唇刚翕动着吐出气音,整个人都支撑不住,眼前轰然发黑,浑身失了力栽到张起灵身上。
意识坠入深渊前,老板最后的感知是少年骤然收紧的臂弯——那力道像是要把他重新嵌回自己的肋骨里。
檐下铜铃轻轻晃动。张九日正要去往大祭司那里汇报这几年和张海客、张海也的训练情况,抬脚跨过门槛之际,迎面跑来一道黑白交叠的影子,经过身边才看清,那是族长抱着浑身染血的大祭司。
张九日瞳孔一缩,收回脚转身就跟过去,可族长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间就消失不见,等他跑到医师那里时,就见族长呆愣愣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染红的白狐裘,就连他身上的衣服,肩膀连着胸口都是深色的血渍。
张九日上前一步,伸手想要碰张起灵的肩膀,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寒意,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张起灵一动不动,手指缓缓收紧,狐裘的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血迹也随之扭曲变形。
“族长……”
而再次被张瑞山身体弹回系统空间的老板,神色懵懵:“张瑞山,怎么回事?”
张瑞山没回应,只是看向背对着他们的A631。
老板诧异挑眉,他坐回沙发里,放松了僵直的身体,只要不是委托人像上次那样出事就行,其他倒是无所谓。
“宿主,张瑞山的身体衰败的厉害,我用本源力量修复他的身体,所以您暂时不能回去……”说到这,他的声音变低,“以后,也不会像今日这样,反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