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凛冽的夜风如泣如诉,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凶猛地刮过那废弃驿站破旧且摇摇欲坠的窗棂。
窗棂在狂风中颤抖,发出呜呜咽咽、宛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绝望地低语,那声音尖锐而凄厉,直直刺入人的耳膜。
我与顾沉舟并肩隐匿于暗影之中,身后是十数名精锐之士。
他们个个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似鹰,宛如蓄势待发的猎豹,时刻准备着出击。
偶尔,能听到他们轻微而均匀沉稳的呼吸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积蓄力量。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木头散发的刺鼻霉味,与潮湿泥土厚重的腥味相互交织,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不知是源于这驿站的过往血腥之事,还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杀戮。
“他们快到了。”顾沉舟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夜色般沉静,却带着一丝金属的冷冽,在寂静的夜里,仿佛一把冰冷的剑,划破了夜的宁静。
我轻轻点点头,手心微微沁出冷汗,那汗水顺着指缝滑落,凉飕飕的。
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袖中藏着的匕首,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匕首柄,心中涌起一股决绝之意。
前世的背叛与惨死,顾清霄的虚伪与狠毒,一幕幕如电影般在眼前闪过,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新仇旧恨,今日便要一并清算!
“顾兄,若他们来了,咱们先从两侧包抄,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轻声对顾沉舟说道,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光芒。
“好,就按你说的办。”顾沉舟微微点头,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前方,一刻也不曾松懈。
驿站外的荒草丛中传来细碎的摩擦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声音就像无数小虫子在爬行,让人心里发毛。
来了!
我与顾沉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那是对敌人的仇恨与战斗的决心。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顾清霄的爪牙即将踏入这精心布置的陷阱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从官道的方向疾驰而来,那马蹄声如雷贯耳,带着一股不祥的急迫。
“吁——!”一匹快马在驿站外数十丈堪堪勒住,马上的骑士身形矫健,翻身下马,声音嘶哑而惊惶:“世子殿下!苏大小姐!宫中急报!皇上…皇上他…龙体突然病危,已然昏迷不醒!宫中已经乱了!”
这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驿站内外的肃杀与对峙。
顾清霄的埋伏?
此刻已然变得无足轻重!
父皇病危,这意味着大胤王朝的天,即将变色!
顾沉舟的脸色骤然一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风暴凝聚。
他当机立断:“撤!立刻回城!”潜伏在暗处的黑影迅速消失,原先针对顾清霄的猎杀,在此刻不得不戛然而止。
夜色下的归途,比来时更添了几分沉重与焦灼。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是我们沉重的心跳声,每一声都敲打着我们的心房,让我们更加焦虑。
很快,我们回到了苏氏侯府。
此时,侯府内早已是一片灯火通明,却非喜庆之象,而是弥漫着惶恐的气息。
那灯光昏黄而闪烁,像是在瑟瑟发抖,映照出下人们慌乱的身影。
下人们慌乱奔走,窃窃私语,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恐惧,那低语声如同嗡嗡的苍蝇,让人烦躁不安。
父亲苏侯爷在大厅中来回踱步,脸色苍白如纸,见我与顾沉舟回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月儿,沉舟,你们可算回来了!宫里…宫里……”
顾沉舟示意他稍安,然后将我拉至一旁,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父皇此番病危,非同小可。顾清霄经营多年,朝中党羽众多,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必须立刻行动,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他的目光如炬,直视着我:“吏部尚书李牧,此人虽圆滑,却素与顾清霄不睦。眼下,他是唯一能与顾清霄在朝堂上抗衡的文臣。明月,你需要去见他,不惜一切代价,让他站在我们这边,至少,让他保持中立。”
我心头一凛。
一方面,我深知顾沉舟对我的信任,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另一方面,我又担忧自己能否说服那只老狐狸。
李牧?
那只老狐狸,出了名的见风使舵。
要说服他,何其艰难。
但我更明白,顾沉舟此刻已无人可用,苏家在朝中势力远不及李尚书。
这是信任,也是一场豪赌。
此前,苏家陷入了一桩腌臜的军械走私案,而我怀疑这与李牧的妻子陈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许,这便是我撬开苏家腐肉,挖出叛徒的最好时机!
“我明白。”我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我会去见李牧。”
翌日,我精心备了薄礼,以侯府嫡女的身份,顺理成章地递了拜帖给吏部尚书夫人,陈氏。
陈夫人曾是我年少时的玩伴,只是后来各自出嫁,情分便淡了。
如今她是朝中新贵的夫人,举手投足间自有威仪,却也难掩眉宇间那份精明与算计。
她的眼神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捉摸不透。
来到尚书府的花厅,这里布置得雅致奢华,熏香袅袅。
那熏香的味道甜甜的,却带着一丝腻人的感觉,仿佛在这奢华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夫人一身锦绣华服,珠翠环绕,走起路来,珠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我进来,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哎呀,这不是明月妹妹吗?真是稀客!快请坐。听闻昨夜宫中变故,妹妹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她的热情恰到好处,眼底却藏着一丝探究。
我屈膝行礼,语气哀戚:“姐姐说笑了,国之将乱,小妹心中惶恐,特来向姐姐讨个心安。”
几句寒暄过后,婢女奉上了香茗。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盛在汝窑天青釉的茶盏中,碧液清透,赏心悦目。
那碧绿的茶水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仿佛一块温润的美玉。
陈夫人亲自端起一杯递给我:“妹妹尝尝,这是新贡的茶叶,滋味清冽,最能静心。”
我含笑接过,指尖触及微凉的杯壁,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就在她递过茶盏的那一瞬,我闻到了一股极淡、极隐秘的异香,混杂在茶香之中,若非我前世对毒物有过一番刻骨铭心的钻研,断然无法察觉。
那是“七日醉”,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少量服用会令人精神恍惚,四肢无力,任人摆布。
陈夫人此举,或许是受了顾清霄的指使,想从我的口中套出关于朝廷局势的信息,又或者她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撑腰。
好个陈夫人,表面姐妹情深,下手却如此狠辣!
她这是想控制我,还是想从我口中套出些什么?
我的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柔弱忧愁的模样,端着茶盏,轻嗅茶香,赞道:“果然是好茶,多谢姐姐款待。”说话间,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摆在桌旁的一盆珍稀兰花,语气带着几分惊喜:“呀!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墨玉霓裳’?姐姐竟能得此奇珍,真是好福气!”
陈夫人雅好兰草,闻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得意地侧首望向那盆兰花:“妹妹好眼力,这正是‘墨玉霓裳’,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来的宝贝……”
就在她转头欣赏兰花的刹那,我的动作快如电光石火。
宽大的衣袖巧妙地遮挡了我的手腕,指尖微动,早已藏在掌心的一枚特制银针,针尖极细且中空,轻轻探入我手中的茶盏,吸取了些许茶水,随即又无声无息地探入她放在手边的茶盏,将那淬毒的茶水注入其中。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待她回过头来,我依旧是那副专注欣赏兰花的神情。
“此等仙品,也唯有姐姐这般雅致的人才配拥有。”我放下茶盏,由衷赞叹。
陈夫人显然对我的恭维很是受用,端起自己的茶盏,矜持地抿了一口:“妹妹过奖了。”她看着我。
我心中冷笑,时候到了。
我端起自己的茶盏,作势要饮,却突然手一抖,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气,眉头也随之蹙起。
“姐姐……”我声音发颤,带着一丝惊慌与不适,“我……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胸口也闷得慌……”
话音未落,我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坠地,摔得粉碎,未曾饮下的茶水泼洒一地。
那茶水溅到我的裙摆上,凉凉的。
我身子一软,便朝着地面歪倒下去,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目紧闭,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微弱。
“明月妹妹!你怎么了?!”陈夫人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