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飘雪落下,一晃,商梓柳也已经怀孕六个月了。
由于肚子太大,很多时候商梓柳连坐下来都显得吃力,于是屋内凳子都被撤掉,尽数换成了躺椅。
此时商梓柳正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手边捧着一卷书,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披在身上的狐裘将孕肚遮掩几分,乍眼望去,还以为商梓柳是个未嫁的公子。
不过当他习惯性的伸手轻抚肚子时,低头含笑,那股属于成熟人夫的风韵便又在周身浮现。
当小春端着一碗上等血燕进来,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将血燕端到商梓柳面前,忍不住也笑道:“公子以后定是一位慈父!”
“那倒说不准,毕竟有时候妻主要更心软些。”商梓柳嘴角弧度上扬,在小春往他身后垫了两个软枕后抬眼不经意问:
“妻主进宫前可说了何时回来?”
虞栖走得早,他又睡得沉,因此当他醒来见身旁无人时,小春才告诉他虞栖进宫一事。
“殿下没说,只说会尽快回来的。不过我见殿下今早走得急,想来应是宫中有什么要紧事吧?”小春将盛着血燕的瓷勺喂到商梓柳嘴边,却不想他家公子竟然皱着眉推开了他的手——
“我总是有些心慌,小春,派人去宫外守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回府通传。”
“是。”小春点点头颇为无奈,只好将血燕搁在一边立马吩咐人去了。
依他看,公子只是见殿下不在身边才这般心慌吧?
从前他怎么不知公子这么黏人?
也得亏是殿下包容,不然换了其他女子,恐怕没这么好的性子。
商梓柳也不知那股心慌从何而来,但他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与其放任心慌变得焦躁,还不如立马去打听情况。
被忽然而至的情绪打断,书也看不下去了,商梓柳干脆将书卷丢在一边,闭目养神。
正如商梓柳所担心的那般,虞栖才进宫就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她那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父君屏退宫人,挥挥手将她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叹道:
“你可知道你瞒了好几个月才肯将你正君怀孕的消息告诉我们,你母皇有多生气吗?”
“如今二皇女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大皇女又由凤君所出,不日将从江南回京,两番势力相斗,栖儿,你该如何自处呢?”
“陛下一直不肯将太女的人选定下来,我也从未想过让你争些什么,但是此番你的正君怀孕,却又多了些变数。我就是担心你母皇多想……”
“父君,别担心,女儿心里有数,不会让母皇误会的。再说,我对那个位置的确不感兴趣,无论最后上面坐的是谁,我都是她们的皇妹,不是吗?”虞栖安抚地拍了拍贵君的手,微微一笑又道:
“再说,梓柳腹中的孩子都是男儿,她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虞栖满不在乎的口吻顿时让贵君坐直了身子,他诧异抬眼道:“什么?都是儿子?府医看过了吗?府医亲口说的?”
“对啊。”
其实怀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虞栖心想。
但是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告诉贵君,于是她稍加思索,沉吟道:“在胎象稳定后便让人看过了,梓柳腹中的的确是双生子。”
贵君听闻神色有些复杂,从某些程度上来讲,这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但若是从私心出发,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怎么就不是龙凤胎呢?”贵君喃喃自语,失魂落魄的样子被虞栖尽收眼底。
虞栖轻叹一口气,本想开口劝她父君不要重女轻男,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口头上敷衍道:“来日方长,总会有女儿的。”
“行吧。”贵君撑着头,疲倦的闭眼叮嘱道:“我让宫人给你们准备了些补品,等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吧。怀双生子不容易,你转告你的正君,务必注意身子。”
“是是是,父君,我知道啦。”虞栖笑眯眯地应道,忽然想起今早贵君急忙忙派人来接她进宫,不由得问:
“父君,今早为何这么着急接女儿进宫?”
“终于想起来问啦?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怕呢。”贵君没好气的瞪了虞栖一眼,心想虞栖心里果然只有她那个正君,明明他一开始就提起女皇生气之事,虞栖居然现在才想起来问。
“这是你母皇的意思,喏,那边有个垫子,去跪着吧。……嗯,看时辰,你母皇也该过来了。”贵君瞥了一眼香炉里燃断的烟,用眼神示意虞栖去她该去的地方。
虞栖跟随贵君的视线看向不远处地上的软垫,诧异的指着自己:“我?要去跪着?”
原身嚣张成那个样子,混得无法无天都没有过这个遭遇,到她这就有了?就因为她瞒着自己夫郎有孕的事?
那、那她不是担心目标太大,遭人惦记嘛?
可惜贵君闭上眼不再看她,虞栖也只好乖乖的跪了下去。
但就在她跪下不到一刻,大殿门口便传来女官的通报——
“女皇驾到!”
虞栖听闻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她那气定神闲的父君,心想这时间把控还是得有经验的来。
女皇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宫殿里,坐在高位的贵君见状起身请安,虞栖也跟着将头低了下去。
“栖儿,正君有身孕这样的好事连你母皇都不肯告诉?甚至你父君都被你蒙在鼓里?”女皇的声音沉稳,让人听不出任何喜怒。
但偏偏是这样才最吓人,虞栖只好主动请罪道:“是女儿的错,望母皇原谅。”
“女儿只是想等正君脉象稳定后才告诉您,并非故意隐瞒。”
“哦?是吗?那为何又带着你那正君回商家住了两个月?难不成是因为你顾及你正君思家之情,才陪同着小住?”
“不错,母皇猜得极对。”虞栖面不改色地答道,只是心里控制不住地往下沉。
难道自古以来,帝王猜忌之心就未曾断过吗?
不是,她不就是一“草包”皇女吗?正君有了身孕又能干嘛?难不成还有谋反之心不成?
就在虞栖想证明自己绝对安分守己时,头顶却忽然传来一声绷不住的嗤笑,不是嘲笑,也不是不屑,而像是实在没忍住——
“贵君,你说栖儿是不是成婚之后胆子都小了许多?不过是吓一吓她而已,竟然如此紧张。”
“但谁叫她不肯进宫来看我们……”
女皇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再无刚刚的威严,反倒是与平常人家的家主没什么两样。
贵君坐在女皇身旁也掩面轻笑,嗔怪道:“陛下,您那副样子谁看着敢不敬?纵使栖儿胆子再大,也不敢越过您去啊。侍身都说了,栖儿闲散富贵惯了,怎么会有其他的想法呢?您还不信……”
虞栖:“……”
全都明白了。
感情是合起伙来试探她啊。
不是,为什么要试探她啊?难不成觉得“烂泥也扶得上墙”?
对自己毫不留情自贬的虞栖皱着眉,压根想不通女皇和贵君究竟想做什么。
“好吧,朕不过是见栖儿越发稳重,才有了这番想法而已。既然栖儿无意太女之位,那便算了。”女皇接过贵君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口茶,又问虞栖:
“听说你还特意为你那贵君在寺里塑了一座金身?”
“……是。”虞栖无奈地答道,就知道这些事宫中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正君有福气。”女皇颔首下了结论,“行了,你起来吧。”
才跪一小会儿的虞栖慢吞吞站了起来。
而此时,在暗中窥探着殿内场景的宫人却正好转身错过了这一幕,他只知道殿内气氛凝重,而备受宠爱的恒王殿下居然破天荒地跪下了,于是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出去递信儿去了。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在宫人俯身侧耳将殿内情况一一转告时,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坏了。
恒王殿下怕是触怒天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