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上午,天还没完全亮透,街上的红灯笼已经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了崭新的对联和“福”字。城市被团圆的气息包裹,仿佛连寒气都变得温柔了。
邱白家住在一片居民区,小区里挂着各式各样的红灯笼,楼道里贴着些年味十足的小装饰,地板擦得发亮。
门铃响时,邱白正在厨房帮母亲择菜。
“我去开门。”他摘下围裙走了出去。
门打开的瞬间,寒气扑面而入。
林恩穿着一件深色呢子大衣,怀里抱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黑色的皮手套被他拿在手中,站在门口,像从电影画面里走出来似的。
“新年好。”他说,朝邱白微笑,语气温和,“我来拜年了。”
邱白没说话,只是侧身让他进门。
林恩脱下外套时,视线已经落在了站在客厅门口那位慈眉善目的女性身上。
邱白的养母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绣花毛衣,头发花白,整个人看起来瘦小却很精神。她仔细打量着林恩,眼神里没有一丝疏远,反倒透着些许期待。
“阿姨,您好。”林恩走上前,微微俯身,将礼盒放在茶几上,而后温文地执起她的手,礼貌又自然地在指背轻轻一吻。
“我是林恩,是邱白的……老师。今天冒昧打扰您了。”
这一吻手礼,做得不轻不重,温度恰到好处。邱白母亲微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哎哟,这孩子真会来事儿,还跟外国人似的。”
“林恩是中法混血。”邱白在旁边解释,有些别扭地揉了揉鼻子,“小时候好像在法国长大的。”
“唉,那难怪。”她笑着点头,拍了拍林恩的手背,“长得俊,说话也有礼貌,我老听小白提起你,真是个有风度的老师。”
“过奖了。”林恩谦逊地笑着,坐在她对面,“我平时对学生还是很严格的,他也吃了不少苦。”
邱白轻轻咳了一声:“……您别听他瞎说。”
林恩看他一眼,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最怕学生天分太高了还偷懒。”他说着,往邱白那边偏了偏身体,“尤其是画得太好又不听话的。”
“那你可得多管着他。”老人摆摆手,“他从小就闷着不爱说话,也不爱让人操心……其实挺让人担心的。”
“我明白。”林恩回得认真,“不过现在他挺好,有目标,也肯努力。”
邱白听他们一唱一和地聊着自己,越听越脸红,干脆转身回厨房继续切菜,省得被“围攻”。
林恩见他走了,也不紧不慢地起身,笑着对邱白母亲说:“我去帮他。”
“你行吗?林老师,要不还是我来吧,你是客人。”
“我还挺擅长做饭的。”林恩俯身从她手中接过瓜子碟子,“不过阿姨您做的肯定更好,我就打个下手。”
他进了厨房,邱白正背对着他切萝卜。
“你和我妈说了什么?”他小声问。
“没什么。”林恩从后面贴近他,低声道,“她挺喜欢我的。”
“你别乱说话啊。”
“放心,我连‘男朋友’这三个字都没提。”
林恩说着,拿起一根萝卜片咬了一口,双手又落在了邱白的肩上,靠在他肩头,“不过她说你小时候也很可爱,还特别乖。”
邱白拿刀的手顿了一下,“你别听她瞎说。”
林恩笑,凑近耳边说:“我一点也不觉得是瞎说。”
锅里传来水开的声音,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亮厨房的瓷砖和那两个贴得很近的影子。空气里是萝卜的清香、饺子的面皮味道,还有不易察觉的甜蜜悄然浮动。
林恩转过身,取下围裙递给邱白,“来,老师今天也教你包饺子。”
“你会?”
“当然。”林恩挑眉,“但我不会放硬币。”
“为什么?”
林恩看着他,眼神温柔却坚定:“因为我已经吃到了最大的幸运。”
厨房里开始升起一缕缕热气,锅中冒出的蒸汽在窗前凝成了水雾。林恩穿上围裙,站在灶台前,袖子挽到小臂,和面、拌馅一气呵成,像是早就习惯了年夜饭的流程。
邱白在旁边帮忙擀饺子皮,不时偷看他几眼,见林恩连手指都沾满了面粉,还是那么优雅,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还笑?”林恩一边搅拌着馅料,一边轻声哼了句,“刚才谁擀的面皮薄得像信纸?”
“你行你上。”
“我上了啊,你看看我和的馅儿,颜色多漂亮。”
“……这还得比颜色?”
“当然要比。”林恩将搅好的馅端到邱白面前,眼神认真,“做饭是门艺术,色香味都重要。你不觉得吗,邱白老师?”
邱白没理他,把一张饺子皮递过去:“那你包一个给我看看。”
林恩笑着接过来,笨拙地把皮摊在掌心,舀上一勺馅儿,然后小心地捏着边缘,一边包一边低声念:“左边挤一挤,右边压一压,像不像在写小夜曲?”
“像你在捣乱。”
林恩包了一个,举起来给邱白看:“看,虽然不完美,但胜在用心。”
“歪得跟……八音盒似的。”
“那是风格。”林恩不以为意,把那只饺子单独放到盘子的一角,“这个给你,叫‘恋爱风’。”
“……”邱白没再吭声,耳朵却慢慢红了。
傍晚时分,厨房里蒸汽缭绕,一盘盘菜肴热气腾腾地上了桌,饺子下锅的声音清脆,汤汁咕嘟作响,红彤彤的灯光照着窗上的剪纸,一派热闹而温暖的景象。
林恩换了件居家的羊绒毛衣,坐在餐桌旁帮忙倒茶,茶壶是旧式的紫砂壶,沏出的茶有着微微的苦香。邱白的母亲坐在主位,笑得合不拢嘴,看着两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仿佛这一桌饭菜也因为他们而变得分外有味。
“这菜是林老师炒的?”她夹了一筷子炒虾仁。
“是我炒的。”林恩点头,微笑,“不过配菜是邱白切的,他刀工很好。”
“我看你们合作得不错。”
“是,”林恩看了眼对面正在低头喝汤的邱白,语气自然,“我们一直配合得很好。”
邱白没抬头,但耳根已经泛红。
吃到一半,烟花声从窗外传来,小区里已经有人提前放起了鞭炮。林恩起身去开窗,冷风灌进来,却也带来了几声清脆的笑声和爆竹的火光。
邱白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身边忽然多出一杯热茶。
林恩站在他身后,低声问:“今晚不回我那边吗?”
“我妈在家。”邱白侧过头,眼神清亮,“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过年?”
“那我留下来,打地铺。”
“你别闹。”
林恩眨了眨眼,语气却温和得不像话:“我不闹,我只是……很喜欢这样的年。”
他看向邱白,眼神轻柔,“有你,有家,有烟火味。”
那一瞬间,邱白突然觉得,所有沉默和拘谨的表达,在这个除夕夜,也被热茶和菜香融化得刚刚好。
他们站在窗边,一起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第一束烟花,五彩的光照亮了两人的脸,清冷又温柔。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放慢了脚步。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悄然无声地归于贴近。
吃完年夜饭,屋里弥漫着饭后茶水的清香,电视里正放着电视节目,窗外烟花时不时绽放,夜色温柔,像专为团聚铺就的背景。
邱白的母亲站起身,笑着从沙发一侧拿出钥匙和一串新毛巾,递给林恩:“林老师,客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在走廊最里面那间,靠窗,晚上有点凉,我多加了一床棉被。”
林恩连忙起身,略带惊讶地接过:“您太客气了,其实我随便睡哪里都可以的……”
“怎么能随便?”老人温和地笑着,语气却带着一丝坚定,“我知道,邱白早就想请你来家里过年。我们家不大,也没什么讲究,只希望你能像在自己家一样,不拘束。”
她带着林恩走到客房门口,轻轻一推门,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新换的床单被褥是淡灰蓝色,整整齐齐铺得平平展展,桌上放着新拆封的洗漱用品和一双崭新的拖鞋,窗边还摆了一株小小的绿植。
“希望你住得习惯。”她笑道。
林恩怔了怔,眼神在房间里细细扫过,忽而像是看见了某种特别的温度——那不是宾至如归的礼节,而是真心实意为“家里添了新成员”而准备的用心。
他转身看着邱白的母亲,轻轻低头行了个礼,语气温柔却郑重:“谢谢您,夫人。真是我今年收到的最温暖的一份年礼。”
老人笑着摆摆手:“别太客气了,邱白一直在我身边提起你,说你很帅,还很有文化,钢琴弹得很厉害。”她看了林恩一眼,眉眼弯弯,“现在见到本人了,果然一表人才。”
林恩轻笑了一声,看向站在客厅门边、脸都快烧红的邱白。
“没想到他居然能说我这么多好话,”他很轻松的说,“我以为学生在家长面前对老师只有那份严厉的吐槽呢。”
林恩推开客房的门,走进去,又轻轻关上。他站在房间中央,片刻不语。干净整洁的空间、墙角那一对还未拆封的暖宝宝、一杯装着温水的保温杯——每一样细节都像在说:“欢迎回来。”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那张新的枕头,唇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原来这就是“被接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