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个满是冷冻舱的房间后，接下来的路程出乎预料得平静。
平静到让人不禁怀疑是暴风雪前的宁静、黎明到来前的黑暗，叫人心知莫名不安。
豆子他们也许没察觉到，虞露白却能感受到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让她梦回d32区的时光，那些无时无刻、恨不能连上厕所都要目光所及之下的监视……
没人注意到一直沉默着的少女脸上表情倏的阴沉——她从未提及过关于自己随时被监视的感受，但这并不代表就对此欣然接受。
不过是无能为力之下的无奈与妥协，若是找到机会，虞露白会毫不犹豫、绝不留情地给幕后黑手重重一击。
在其他人还没发觉的地方，少女已经找到了位于天花板角落那隐晦、伪装的堪称完美的摄像头，精神力沿着网线延伸，摄像头后是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孔。
蓝色妹妹头，画着夸张的眼影，涂着大红唇，唇部正中打着个唇环，衣服上尽是亮片，铆钉，翘着二郎腿，嚼着口香糖，神色玩世不恭桀骜不驯，面前一排的屏幕流光溢彩，一串串代码以人类视线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闪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精神力的入侵。
但很显然，她把精神力当成了黑客入侵。
“看来那边也不是没有能人嘛～”她笑嘻嘻的，神色兴奋，“好有意思，果然这次来对了！”
虚拟的防火墙无法困住到处乱窜的精神力，但她根本没有一点儿不甘和愤怒，反而愈发兴奋，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虞露白在人家档案库转了一圈——应该庆幸这群人并没有像特卫队那样搞一个完全纸质的档案库——把人家的资料弄的七七八八才欣然退出，离开前还挑衅似的在女孩儿面前晃了一圈。
对方恨恨地捶了下键盘，神色却是和行为完全相悖的癫狂与兴奋。
监控室的路易斯倒是抓住这个机会，趁着女孩儿和虞露白交锋而无暇顾及他的关头，眼疾手快夺回不少掌控权。
“诶，这又是哪里？”精神力回到本体的功夫，他们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走道，被一扇金属门挡住的去路。
耳麦里，路易斯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邀功道：“等着，我给你们共享监控。”
话音落下没多久，三人眼前就出现了一幅画面，正是门后的情况。
豆子不可置信：“没人守着？！”
不应该啊，里面一看就是禁区重地，放着这么多营养舱，不可能无人看守，除非对方有什么顾忌，不看守的利益远大于看守的……
脑海中思绪回转，然而并不能抓到重点，于是豆子吩咐路易斯：“能开锁吗？”
不管里面有什么，前方都只有这一条路，他们必须进去看看！
“可以，”路易斯回答，“这是第一舱本来就有的门。”
言下之意是无需解锁，监控室可以直接指令开门，他们这边也可以通过门边的按钮开门。
豆子点头，无需提醒，自己就按下了门边上那颗闪烁着红光的按钮。
下一秒，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门后的场景和预料中的没有差别，一排排圆柱形的营养舱柱子似的陈列在房间中。
营养舱幽绿色的液体里，模糊的身影静静沉浮。
这些身影或完整或破碎，但出奇一致的扭曲诡异，有些大体能看出人的轮廓，细节处却非人感十足，有些就连人的轮廓都没有了，变成一团毫无意义的扭曲肉块。
“这tm……”豆子没忍住爆粗口，“就连「黑巢邪神」感染的变异体也没这么奇怪的……”
确实如此……虞露白的思绪回到d16区，那座弥漫着灰雾的城市中，邪神恐怖的虚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被邪神精神触须感染的变异体穿行在无人的街巷。
肉球似的躯体，但至少还有一张脸能看出来曾经为人的身份。
“他们哪儿来这么多特异？”丽泽轻声呢喃。
不，猜错了。
虞露白唇角含着戏谑的笑意——整个房间里，共36座营养舱，只有一座里面是特异，而其他的……
心中的话语和现实中豆子沉重的回答陡然相合：“不，他们全都是……人类……”
或者，曾经都是人类……
“怎么会！？”丽泽连忙走到豆子身边，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营养舱中的身影。
一个无比眼熟的身影。
是怪人！
袭击了空乘，然后被老虎解剖后确认是人类改造的存在。
假如怪人的出处是这里的话，那么是否营养舱中的其他生物都和怪人曾经拥有着一样的身份？
丽泽不可置信地扫过营养舱中丑陋、扭曲、怪异的生物，如果他们都是人类的话……
她浑身一颤，竟然不敢再深思下去。
豆子表情难看，但比起丽泽要好上许多，毕竟人体实验在他的从业生涯中见过不少次数，最近的就是去年的d16区。
整个地下实验室的人类实验体和特异数量是这个房间的几倍有余。
这个房间内的情况无疑再次加深了丽泽心中对幕后黑手必定是个丧心病狂的恐怖组织的猜测。
二人沉浸在震惊、愤慨之中，没注意到虞露白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们身边。
此时的虞露白无视掉一座座外形相同的营养舱，准确地找到目标，径直走过去停下。
抬头看向泡在幽绿色液体中的生物——明明对方是闭着眼的，有一瞬间，少女却觉得对方睁开了双眼，与她对上了视线。
对方生的说奇怪也不奇怪，说不奇怪却也迥异于人类。
外形基本保存了人形，看上去比其他乱七八糟的家伙更像一个人类。
然而虞露白知道，她并非人。
这是个面容尚且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尚未发育的身躯青涩稚嫩，五官生的很漂亮，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看她的上半身和普通人类没有多少差别，只有柔软微透的、触须似得头发和脸颊两侧细小密集的鳞片可以窥见一点儿非人的特征。
若要说上半身和人类类似的话，那么她的下半身则一点儿人类的样子都没有。
原本该是双腿的位置不是双腿，取而代之的是和虫类类似的足肢。
若说上半身让人联想到西方传说中的史莱姆或是海洋中头足纲生物的触须，那么她的下半身无疑和虫子联系在一起。
看上去就像是硬生生把两种毫无关联的生物特性融合到一个人身上。
“看什么呢？”豆子突然出声。
虞露白没回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营养液中的女孩儿。
豆子还以为她是在心疼惋惜，心想这姑娘倒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还挺有同情心的。
“唉，还这么小呢，人生都还没开始……”说着说着豆子忍不住咒骂起那群不干人事的恐怖组织，“一群丧心病狂的疯子，这么小的姑娘都下得了手！也不知道父母有多担心……”
虞露白看了他一眼。
豆子一哽，嘀咕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这么奇怪。”
虞露白：想看看你是不是瞎。
“唉走吧，别看了，等咱们打败大坏蛋就可以给他们一个公道了。”豆子哄着，想要离开这里。
谁知虞露白突然说：“晚了。”
“什么晚了？”
虞露白：“走不了了，怪不得……”
“什么啊！”豆子抓狂，“谜语人滚出！”
然而接下来的事哪怕没有少女的回答，豆子也清楚了。
房间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浓稠的紫色雾气。
他们被笼罩在紫雾中，能见度只有眼前半米的距离。
而丽泽，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们视线当中。
“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