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天的名字着实没起错,罗浮不太平,但此处依旧游人如织,甚至有好事者特意赶到若木亭看如今的建木比之前有何不同。
也不知是哪位雅士在亭中设了张古琴,供人随性弹奏。 岚轻轻拨弄琴弦,琴音清脆,引得帝弓赞了句好琴。
景云没这个雅兴, 祂依靠着朱红的亭柱,眺望远处的枯木。
仙舟的历史绕不开建木,景云人生中最大的两次转折也与此相关,虽不至于迁怒一棵树,也对建木着实喜欢不起来,实在没有赏树抚琴的兴致。
彦卿从人群中挤出走向亭子,却被维持秩序的云骑提醒:“帝弓司命与闲露天君赏景,彦卿骁卫还是暂避为好。”
天君?
彦卿眯眼细看,景云的手上没有蛇缠绕,确实是师叔。
“没有蛇,是景云将军。师叔怎么又出府了?”
刚刚青镞还告诉他两位将军正商谈要事,请玄全将军稍等片刻。可等他们进入大厅,见到的只有景元将军。
将军要与客人们会见持明代表,自己恰在此时收到师叔约见的短信。
“彦卿见过帝弓司命。师叔,您唤彦卿何事?”
彦卿先向岚见礼,才问景云。
“我叫你来的事情告诉兄长了吗?”
彦卿满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回答:“自然。将军还让我转告师叔,希望您早点回府。”
“他说这句话时,心情看起来怎么样?”
“将军?不知是不是彦卿的错觉,将军说这句话时语气有些重。”
当着客人的面都有些收不住语气,景元现在肯定很生气。而且幺儿刚只说景元不计较五骁,没说他不计较自己自杀,嘶……幸好留了个心眼。
景云稍沉思片刻,便向岚提议:“你还是和景元说我去度假了吧。”
“不去。神策而已,你当年可说过‘让帝弓先杀了我再说’。”
岚专心抚琴,并不分神看祂。
“几百年前的小事你还记着呐?幺儿你要这样,我就要算你射那根木头的事了。”
景云手指向巨树,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然后呢?”岚停下演奏,笑着反问,“我也正好算算你干的事。”
“咱俩干的事大差不差,算起来是扯平。”
景云依旧嘴硬,却知岚是铁了心要让景元教训自己。儿子靠不住,幸好还有侄子和弟子能指望。
“彦卿,我有急事需即刻前往匹诺康尼。你回去告诉兄长,至少得一月才能回来。”
“师叔,桌案上的文牍已经堆成山,您要度假,还是换个时间吧?或者……罗浮也有很多适合度假的洞天。
您即使一定要去匹诺康尼,应该也有与将军告别的时间。”
彦卿不知内情,只当景云真想度假,遂出言劝说,还主动提出替代方案。
“祂是有事相瞒,不敢见神策,”坐于琴后的岚直接拆除景云的谎言,“你不见他,怎知他的态度?”
道理都懂,就是还想再挣扎一下。景云招手示意彦卿再走近些,景元养大的孩子,看事物的方式也受其影响。
“彦卿,如果景元有朝一日为罗浮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你做何感?”
“彦卿是将军的护卫,只要有彦卿在,定不会让将军身处险地。
师叔……您想知道将军对您过去所为的看法?”
彦卿太聪慧,即使景云与岚的谈话对他来说没头没尾,他也猜出师叔提问的原由。
“您的做法是很偏激,但将军知晓日记后一直没有对您提及此事,也不准彦卿对您说我已将事情全部汇报,他应是理解您的苦衷。
您不如与将军开诚布公聊一聊,总比一昧逃避来得好。”
“我当然知晓他理解。把神策将军与我处境调换,他也会为了罗浮选同样的路。我只是……”
彦卿的回答太过真挚,景云一时语塞。他不可能告诉彦卿不止一次,也无法向景元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更何况,祂还不好意思说,自己凭一己之力,把整个联盟搅得天翻地覆,以致将军们工作翻倍。
“同样的法子用了三次。”
岚接上景云的话,没有丝毫替祂掩饰的意思。
“就两次,你那次不能算,我知道自己不会死。
倏忽之乱,我以生命为赌注;与【时运】的交易,我决心迈向死亡。正好和你扯平,唯独这点,帝弓大人没资格说我。”
景云理直气壮,根本没有反思自己对生命的轻视,或许对祂来说,只要瞒得好,事情就可以当没发生。
两位星神针锋相对,话语间透露的秘密让彦卿倍感压力。他只知灵泉是景云与天君交易所得,却不知交易的具体内容。
师叔用生命换来泉水……天君不是很重视师叔吗?
疑问越来越多,相互矛盾的事实让彦卿摸不着头脑。
唯一能确定的,是景云至少两次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
“终于进来了,三月七我就说有……”
看热闹的穹拉着三月七挤到人群最前面,看到的便是若木亭中三人。
此处离得太远,根本听不见彦卿与两位星神的聊天内容。穹瞬间觉得自己白挤了,还以为是有什么表演呢。
“挤什么!”
被挤开的持明青年生气嚷嚷。
“不好意思,你们在看将军聊天?”
三月七左看右看,都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长生种已经闲到这种地步了?
持明上下扫视两人的穿着,“你们是化外民?难怪不知道。那可是司命与天君赏景,杂俎上都爆了。”
“什么天君,消息落后啦。没听刚刚彦卿骁卫说那是景云将军!”
另一位仙舟民男子反驳他。
“天君怎么用将军的样子?”
“你还管天君的事!
兄弟,你们持明不是被惩罚了,还有闲心在这逛?”
“那么大的事,我慌有什么用?
而且天君也没说错,我也觉得长老对龙女大人太苛刻,就是所有人都罚,未免有些重了。
算啦,罗浮还有景元将军呢,我听将军安排就行。”
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块就让人头晕。
穹试图理清逻辑,自己不过早上去了贝洛伯格一趟,一天都没到呢,师傅就差点掉马?!
三月七悄悄道:“穹,要问问其他人吗?祂现在的心情估计……但愿不是丹恒。”
罗浮上知道‘景云是福图纳’的除了星神就是列车组,只有穹与丹恒有前科,而穹今天一直和自己在贝洛伯格。
群里很快就有消息。
瓦尔特:与我们无关,是祂今日下午用星神的身份在不夜侯与我们交谈。
瓦尔特:祂似乎并不避讳人们发现景云与【时运】的关系,着实奇怪。我怀疑,与我们见面的不是这个时间点的景云。我们之前对福图纳能穿越时间的猜测得到验证。
瓦尔特:丹恒在神策府与玄全将军——持明龙尊之首会面,暂时无法回复消息。我在列车等你们回来。
持明龙尊?
穹对持明的了解仅限于丹恒提供的资料与罗浮上的所见所闻,他私心不想丹恒深入仙舟的事,万一联盟强留丹恒,或者他改变主意选择留下……
穹思考的专注,没注意周围安静下来的人群。
“你在担心谁,穹儿?”
戏谑的声音自身前响起,穹抬头就见景云不知何时来到自己面前。
“如果是丹恒的话,我现在可以带你去见他。现在就回来,贝洛伯格的庆典不好玩吗?”
“其实……我们是回来送东西的。有师傅你的信。”
被吓到的穹快速调整好表情,从背包里掏出信件递给景云。
信封中规中矩,盖有公司蜡封。蜡封完好,显然小浣熊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托帕应该告诉过你这是公司董事会的信函,你没拆开看?”
景云接过信件并未拆开,而是随手递给岚。
“托帕说是很重要的商业文件。贝洛伯格的债务是师傅帮忙还的?”
巨额债务简简单单一笔勾销,他可不认为这是公司的慈善项目,而且托帕还要求丽水告知云负责催债的是战略投资部。
“不是,我要在账单上签字,丽水马上就会把账户冻结。
我有事交与你去办,此处嘈杂,咱们回府细说。”
人群自发为星神让开道路,刚刚抱怨的持明难以置信得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身旁的化外民背景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