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滋滋滋——!”
三教圣轮碾在杨戬遗愿所化的守护结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法则被强行撕裂的刺耳悲鸣。那淡金色的守护网格剧烈凹陷、变形,如同被无形巨拳砸中的蛛网,无数代表杨戬最后意志的光点疯狂闪烁、熄灭。圣轮核心,那由老子恶尸操控的扭曲轮轴,爆发出更加污秽深沉的黑色光芒,碾压力道倍增!结界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濒临彻底崩碎的边缘!
莲台在恐怖的威压下剧烈震颤,莲心处的婴儿啼哭得声嘶力竭,眉心那无瑕弑神枪的投影疯狂震颤,枪尖血色星河翻涌,涡心深处的魔眼印记猩红欲滴,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释放出灭世的凶煞!峡谷在圣轮与结界角力的余波中呻吟,大地裂开更多缝隙,龟甲巨碑“弑道未尽,因果重置”的血色真言贪婪地吸食着因恐惧而更加汹涌的众生念力,嗡鸣声如同亿万冤魂的合唱。
孙悟空被圣轮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砸落,筋斗云金光黯淡,几乎溃散,他拄着金箍棒勉强站稳,嘴角溢出一丝金血,火眼金睛死死盯着那碾压而下的毁灭巨轮,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哪吒被那冰冷混乱的力量反噬,风火轮火焰萎靡,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火尖枪再次燃起不屈的烈焰,死死盯着圣轮,寻找着哪怕一丝微小的破绽。
杨戬半跪在龟甲巨碑基座旁,怀中哮天犬的气息已微弱得如同游丝。他眉间天眼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最后一丝心念,艰难地维系着渡入哮天犬体内的生命元气,自身已是油尽灯枯。守护结界的剧烈波动如同直接抽打在他的元神之上,每一次黯淡都让他身躯剧震,银甲下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抬起头,黯淡的目光望向那即将破碎的结界,望向结界后莲台上啼哭的婴儿,眼中充满了无力与悲怆。守护,已至极限。
就在这守护结界行将崩溃、圣轮即将碾碎莲台、凶煞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哗啦啦……”
一阵突兀的、带着咸腥水汽的波涛声,竟穿透了圣轮碾压的轰鸣与结界破碎的悲鸣,在峡谷边缘响起!
声音来自峡谷一侧,那片被之前战斗余波撕裂、形成巨大深坑的焦黑土地。深坑底部,浑浊的泥浆如同沸腾般翻滚、鼓胀!一股带着古老水元气息的、却又夹杂着浓烈血腥与破碎怨念的力量,正从地脉深处汹涌而出!
“咕噜噜——!”
浑浊的泥浆猛地炸开!一截巨大、残破、布满裂痕与烧灼痕迹的船艏,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挣脱的巨兽遗骸,裹挟着冰冷腥臭的污水与浓烈的劫灰气息,缓缓地从沸腾的泥浆深坑中浮升而起!
这船艏古老而巨大,木质呈现出被烈火焚烧后的焦黑,边缘扭曲断裂,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早已黯淡、几乎被抹去的玄奥符文痕迹,依稀能辨认出“渡”、“世”等残破字迹。正是那传说中能横渡无量量劫、庇护众生一线生机的渡世宝船的残骸!它终究未能完成使命,在最终的大劫中彻底崩毁,如今只剩这残破的一角,带着无尽的沉没与绝望,重现于世。
残骸升腾带起的泥浆如同黑色的雨瀑落下,露出船艏断裂面一个相对平整的平台。就在那平台之上,一道朦胧、缥缈、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的女子身影,静静地悬浮着。
她身形窈窕,穿着古朴的宫装,裙裾残破,沾染着干涸的暗红血迹与污浊的泥浆。她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疲惫与深深的悲悯,眼神却异常清澈,如同沉淀了万载时光的古井。正是早已在封神劫中陨落、本该魂飞魄散的石矶娘娘残存于世的一缕纯净真灵!
石矶娘娘的真灵似乎极其虚弱,身影在泥浆雨雾中微微摇曳。然而,她的双手却在胸前紧紧捧着一物。
那是一段约莫尺许长的莲藕!
这莲藕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洁白无瑕,表面萦绕着淡淡的、充满勃勃生机的青色光晕。藕节分明,断口处光滑圆润,仿佛刚刚从母体上摘下。最为神异的是,莲藕的中心,隐隐透出一团柔和而坚韧的金色光核,那光核散发出的气息,纯净、灵动、带着一种初生星辰般的璀璨与潜力——正是先天灵物灵珠子的原始本源所凝聚的核心菁华!
石矶娘娘的目光,越过那碾压天地的圣轮,越过濒临破碎的守护结界,越过莲台上啼哭的婴儿,最终,落在了下方被圣轮威压波及、风火轮火焰明灭不定、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的哪吒身上。
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对过往恩怨的释然,有对眼前危局的忧心,更深处,是一种洞悉宿命后的决然与付出。
“灵珠子……”石矶娘娘真灵发出微不可闻的低语,如同风中叹息。她双手捧着那截蕴藏着灵珠子原始本源的洁白莲藕,缓缓将其托举过顶。
就在莲藕被托举的瞬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莲藕通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那光芒纯净、柔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命伟力,瞬间驱散了周围弥漫的泥浆腥气和劫灰怨念,如同一盏在绝境中点燃的青色明灯!
这青光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圣轮恐怖的威压,如同一道跨越生死的桥梁,精准无比地投射向下方哪吒的眉心!
哪吒浑身剧震!他正全神贯注于圣轮的威胁,试图再次凝聚力量,这突如其来的青光让他猝不及防!那青光中蕴含的纯净生命气息和那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熟悉感(灵珠子本源),让他瞬间失神。
“嗡——!”
青光毫无阻碍地没入哪吒眉心!
“呃啊——!”哪吒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猛地僵直!风火轮上的火焰骤然熄灭,双轮失去光泽,如同凡铁般向下坠落。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半空,头颅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肉眼可见的变化,在他身上发生!
哪吒的眉心处,一点纯净的青色莲纹骤然浮现,迅速蔓延!无数细密的、如同藕丝般的青色光线从他眉心爆发出来,疯狂地向他全身蔓延、交织!他原本由太乙真人以莲花莲藕重塑的仙体,此刻竟如同破碎的瓷器般,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痕!裂痕之中,并非血肉,而是流淌着炽热火焰与狂暴雷霆的混乱能量——那是他封神之战后,历经无数杀戮、承受弑神枪煞气侵蚀、早已不堪重负、濒临彻底崩溃的元神本源!
“噼啪……咔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从哪吒体内不断传出!那藕丝般的青光却异常坚韧,它们如同最灵巧的织女,无视那狂暴混乱的能量冲击,强行刺入哪吒元神崩裂的缝隙,缠绕、包裹、修复!碎裂的元神碎片被青光强行收拢、粘合!那截悬浮在石矶娘娘真灵手中的洁白莲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枯萎,其蕴含的庞大生命本源与灵珠子最原始纯净的灵性,正通过那道青光的桥梁,源源不断地注入哪吒濒临溃散的元神之中!
重塑!以灵珠子的原始本源莲藕为核心,以石矶娘娘残存真灵为媒介,对哪吒破碎不堪的元神进行着一次彻底的、脱胎换骨的重塑!
哪吒身上的裂痕在藕丝青光的缠绕下迅速弥合、消失。混乱狂暴的火焰与雷霆能量被强行梳理、压制、净化,融入新的元神构架。他周身的气息在飞速地攀升、稳固,原本萎靡不振的状态一扫而空,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纯净,隐隐透出一股返璞归真的先天灵韵!
然而,就在这重塑即将完成的最后刹那——
石矶娘娘真灵的身影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变得近乎透明!她手中的莲藕也彻底化为飞灰消散。她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决绝,对着哪吒的方向,无声地做出一个“剥离”的手势。
那缠绕哪吒全身、正在收束最后一丝元神裂痕的藕丝青光,骤然爆发出最后一股强大的净化之力!这力量并非针对肉身的伤害,而是直刺元神最深处,那承载着无数血火记忆、无尽杀戮执念、以及被弑神枪凶煞戾气深深浸染的核心烙印!
“不——!!!”
哪吒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痛苦与迷茫的呐喊!他刚刚重塑、散发着纯净灵光的元神剧烈地抽搐、震荡!无数破碎的画面、狂暴的情绪、血色的杀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剥离!封神战场上的浴血厮杀,与孙悟空并肩对抗天庭的桀骜,被弑神枪煞气侵蚀时的狂怒与痛苦,对“弑道”之路的执着与迷茫……一切与杀戮、与抗争、与那柄凶煞之枪相关的记忆、情感、乃至烙印在元神深处的本能,都被那最后的青光,如同清洗污垢般,蛮横而彻底地抹去、剥离!
青光彻底敛去。风火轮早已坠落在地,失去了所有灵光。
哪吒悬浮在半空,周身散发着温润如玉的纯净青色光晕,重塑后的元神稳固而强大,充满了蓬勃的先天生机。他缓缓低下头,睁开双眼。
那双曾经燃烧着桀骜不驯、战意滔天、偶尔被凶煞戾气染红的眼眸,此刻却清澈得如同初生的婴儿,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也……空洞得不带一丝过往的痕迹。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散发着青光的双手,又困惑地望向下方燃烧着毁灭黑光的圣轮,望向濒临破碎的金色结界,望向莲台上啼哭的婴儿,望向重伤垂死的哮天犬和油尽灯枯的杨戬,眼神里充满了陌生与不解。
“我……是谁?”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锐气与锋芒,只剩下纯净的、令人心碎的迷茫。
代价已付——新生的元神,失去了所有与“弑道”相关的记忆与本能。
石矶娘娘的真灵在完成这最后的剥离后,身影彻底淡去,如同泡影般消散在弥漫的泥浆水汽与劫灰之中,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回荡在波涛渐息的渡世宝船残骸之上。那残破的船艏,也缓缓沉入泥浆深坑,只留下一个翻滚着浑浊水泡的漩涡。
峡谷内,圣轮依旧在碾压,结界光芒仅剩最后一线。孙悟空看着眼神空洞茫然的哪吒,又看看怀中哮天犬气息愈发微弱的杨戬,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愤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