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攸然合上电子书时,老式座钟的铜摆正好掠过八点五十的刻度。
那有节奏的摆动声,在寂静的古籍修复室里,清晰得如同鼓点敲击在她的心头。
她将羊绒围巾又往脖颈处卷了卷,柔软的羊绒摩挲着肌肤,带来一丝温暖。
起身时带起的气流,搅动了古籍修复室特有的沉檀气息,那淡淡的香气钻进鼻腔,却莫名让她感到不安。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暗红色阴影,犹如一幅诡异的抽象画。
那光影在地面上摇曳,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秘密。
这是她在余秀区三号图书馆旧馆蹲守的第九个夜晚。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大衣口袋里的桃木护身符,粗糙的桃木质感传来,让她心里稍感慰藉。
魏攸然穿过两排民国时期的雕花书架,陈旧的木质散发着岁月的气息,书架上的古籍在微弱的光线下,像是一双双凝视的眼睛。
修复台边的立式暖气管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如同有人在黑暗中轻轻叩击。
供暖系统从三天前就开始间歇性失灵,此刻室内温度计显示十二度,寒冷的空气像冰针一样刺痛着她的肌肤,但她的后颈却渗出细密的冷汗。
脚步声是在她走到古籍目录柜时响起的。
第一声闷响从西侧楼梯井传来,像是有人故意用鞋跟磕击花岗岩台阶。
那沉闷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建筑里回荡,震得她耳膜生疼。
魏攸然顿在原地,耳膜捕捉到声波在空荡建筑里产生的微妙回响——那绝不是皮鞋或运动鞋的质地,倒像是某种硬木底在石板上拖行的钝响。
她感觉头皮发麻,每一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目录柜玻璃映出她骤然绷紧的肩线,她能看到自己在玻璃中的倒影,眼神里满是惊恐。
余光里,修复室墙角的铜铃铛毫无征兆地颤动起来,那些用来驱邪的五帝钱在红绳上簌簌摇晃,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心中一惊,暗自揣测:“这铃铛和五帝钱本是驱邪之物,如今这般异动,难道是有邪祟作祟?”
第二声脚步混着木料开裂的吱呀声从头顶传来。
那刺耳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魏攸然仰头盯着彩绘玻璃穹顶,喉间泛起铁锈味,像是有一股血腥气在喉咙里翻滚。
月光突然变得浑浊,原本通透的彩色玻璃像是蒙上了浓稠的油脂,中央那幅持莲飞天图的眉眼竟渗出暗红液体。
那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玻璃缓缓流下,如同眼泪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她倒退两步撞上目录柜,金属抽屉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那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响,仿佛要把她的耳膜震破。
脚步声突然提速。
密集的哒哒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只脚在奔跑,魏攸然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跳也跟着急剧加速。
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朝着电梯间快步走去。
她感觉脚下的橡木地板仿佛变得绵软无力,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周围的空气也越发寒冷,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拉扯她的衣角。
当她终于走到电梯前,却发现原本亮着楼层数字的显示屏漆黑一片,那黑暗像是一张巨大的嘴,要把她吞噬。
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走廊尽头明明灭灭,闪烁的灯光像是一双双诡异的眼睛。
映出防火门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数道抓痕——那些痕迹边缘泛着霜花,仿佛有极寒之物曾在此徘徊。
\"谁在那里?\"
清冷的女声在挑高空间里激起层层回音,那回音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像是无数个声音在质问。
魏攸然握紧从古籍修复室顺来的青铜镇纸,金属棱角抵着掌心传来刺痛,那刺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的影子在地板上诡异地分岔,脖颈处那道细线状的阴影突然开始蠕动,如同被无形丝线牵扯的木偶。
她感觉后背发凉,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
脚步声在问话响起的刹那消失。
魏攸然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胸腔震荡,鼻腔里突然涌入浓重的血腥气,那血腥气让她几乎窒息。
她猛然转头看向西侧走廊,那扇本应用铁链锁死的雕花木窗不知何时开了条缝,窗棂上挂着的铜铃铛正在剧烈摇晃。
那摇晃的铃铛声,像是一种警告。
铃舌表面凝结的血珠被震落在窗台,在月光下蜿蜒出暗褐色的痕迹,那痕迹像是一条蜿蜒的蛇。
修复室的座钟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呻吟。
魏攸然瞥见铜摆定格在九点整的位置,但分针却逆时针旋转了十五度。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后腰,她摸到口袋里正在发烫的护身符,桃木表面浮现出细如蛛网的裂纹。
她心中一惊,暗自思索:“这桃木护身符怎么突然发烫还裂了纹?难道是这里的邪祟太过强大,连它都抵挡不住了?”
魏攸然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铜镇纸的夔纹深深印在掌心。
月光穿过窗棂投射在地面的血痕上,那些暗褐色纹路突然扭曲成梵文符咒的形状,又在眨眼间恢复如常。
她突然意识到呼吸间白雾的异常——在十二度的室温里,自己呼出的热气竟结成了细小的冰晶,那冰晶在她的眼前闪烁,像是无数颗寒星。
西侧走廊的雕花木窗发出\"吱呀\"的呻吟,阴风卷着陈年报纸的碎屑扑进古籍修复室。
那冷风像是一把把冰刀,割在她的脸上。
魏攸然倒退着贴紧目录柜,后颈突然触到某种粘稠的冰凉物质。
那触感让她全身一颤,仿佛摸到了一块冰疙瘩。
她猛地转身,发现玻璃柜门内侧凝结着霜花,那些六棱冰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凑出半张人脸。
那人脸在霜花中若隐若现,仿佛在对着她冷笑。
\"啪嗒\"
一滴暗红液体坠落在她脚边。
魏攸然抬头望向彩绘穹顶,持莲飞天的衣袂正在渗血,朱砂绘制的莲花以诡异的角度翻转,变成倒悬的曼陀罗。
那渗血的画面,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天前在市政档案馆查到的信息突然浮现在脑海——1987年图书馆改建时,曾在西侧地基挖出七具呈北斗状排列的青铜棺。
暖气管骤然爆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那声音像是无数根针在扎她的耳朵,魏攸然感觉耳膜刺痛。
她踉跄着退向电梯间,却发现原本空白的墙壁上浮现出暗绿色霉斑。
那些霉斑迅速蔓延成藤蔓图案,在墙皮剥落处露出深褐色的陈旧血渍。
指尖触碰到的墙面温度急剧下降,寒意顺着神经末梢窜向后脑。
脚步声再次炸响。
这次的声音来源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分明是从她影子的头部位置传来。
魏攸然低头看见自己分裂成三道的影子,中间那道竟多出个隆起的驼背轮廓。
她突然记起《酉阳杂俎》中记载的\"影祟\",背脊瞬间绷成弓弦。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默诵金光咒的同时,她迅速从大衣内袋摸出枚五帝钱。
铜钱触及影子的刹那,地面突然传来皮革炙烤的焦糊味。
最右侧的影子发出类似帛布撕裂的声响,倏地缩回正常形态。
但中间的驼背影子反而越发清晰,甚至能看见它手中提着盏八角宫灯。
电梯间的应急灯突然频闪,魏攸然在明暗交替间瞥见防火门上的抓痕。
那些原本结着霜花的痕迹渗出黑红色液体,在门板表面勾勒出符箓模样的纹路。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抓痕的排列规律——每五道为一组,正对应着奇门遁甲中的伤门方位。
脚步声变得虚实交错,时而像穿着木屐在青石板上拖行,时而又似赤脚踩在棉絮堆里。
魏攸然的后颈突然感受到有节奏的气流拂过,仿佛有人正贴着她的脖颈数呼吸。
她猛然旋身挥出镇纸,青铜器划破空气发出鸣啸,却在即将触碰到实体的瞬间被无形力量阻滞。
目录柜的玻璃突然映出诡异画面:十二个穿中山装的虚影正围坐在修复台旁,他们面前摊开的古籍书页间蠕动着蛆虫般的文字。
那蠕动的文字,让她一阵恶心。
魏攸然强忍着反胃感摸向胸前的翡翠吊坠,玉坠表面不知何时爬满蛛网状裂纹,沁色处渗出暗绿粘液。
\"咚——\"
老式座钟的铜摆突然挣脱停滞状态,重重撞向钟壁。
魏攸然转头看见分针正在表盘上疯狂旋转,罗马数字\"9\"的凹陷处涌出汩汩黑水。
当铜摆第七次撞击钟壁时,整座建筑突然发生剧烈震颤,古籍室墙上的《四库全书》木匣纷纷坠落,扬起的尘埃在空中聚成骷髅状雾团。
魏攸然趁机冲向安全通道,却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僵住。
金属把手表面结着层蓝白色冰霜,冰层里封着半枚带指纹的血手印。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指纹的涡纹走向与自己三天前在失踪案卷宗上见过的完全一致。
凛风卷着雪粒从楼梯井倒灌进来,魏攸然听见下方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当她摸出手机试图照明时,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楼梯转角处的镜面墙映出无数重叠人影。
那些影子全都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最前排的轮廓穿着九十年代流行的垫肩西装。
心跳声在耳膜内轰鸣如雷,魏攸然发现自己的呼吸节奏正在与脚步声重合。
她屏息凝神退向最近的阅览区,胶底短靴踩在拼花地砖上却发出踩踏湿泥的噗嗤声。
月光突然变得猩红,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地砖缝隙里渗出,像墨汁般朝着西侧被封禁的附属楼流淌。
当魏攸然终于退到期刊阅览区时,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她背靠着1950 - 1990年代地方志合订本的书架,突然注意到第三层某册《纣市年鉴(1988)》的书脊异常洁净——在积满十年尘埃的书架上,唯有这本像是被人经常抽取。
指尖刚触及烫金书名,整排书架突然向内翻转。
魏攸然踉跄跌进暗室时,闻到了熟稔的沉檀香与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息。
暗红色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墙面钉着数百张泛黄报纸,头版头条全是历年失踪案件的报道,而所有剪报的日期都定格在1月17日。
(此处为预留悬念的结尾部分)
幽闭空间里,魏攸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与某个遥远脚步声重叠。
当她辨认出那脚步声的频率与电梯间血手印主人的步态特征吻合时,暗室门缝外突然飘进半张烧焦的借书卡,卡片背面用血写着1988年的图书编号——正是西侧附属楼禁书区的编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