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
是前朝名震八方的大将军,他有一把弓带在身上多年,轻轻一拉便能射穿一头两人高的棕熊。
那弓名为渐月。
在山上时,陆九爻翻阅藏书阁的典籍,正巧看见了书中描画渐月的样子。
通体的湛蓝如卷着波涛的海面,那金色的箭弦分外耀眼。
单看一眼图画陆九爻就喜欢进心底了,结果师父告诉他,这弓随着清辉的死消失于世间,再也没人见过。
楚宴清怎么猜到她的喜好的。
她恨不得赶紧一睹神弓的风采,催促着严危加快了速度。
其实直到去年,鬼市的开市日期一直都是七月十五鬼节当晚亥时。
可去年鬼市将要闭市的时候莫名其妙死了九名摊主,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
他们死相凄惨,浑身的精气像是被吸干了一样,枯瘦得只剩下一层死皮包着森森白骨。
陆九爻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鬼市的坊主连夜爬上青连山,求师父下山做场法事。
师父不出山,就派了师兄们前去,当时陆九爻快满及笄,本想偷闲,求着师父下山历练。
却让师父拒绝了,警告她及笄之前下山有性命之忧。
当时这件事一出,大家都以为是真的闹鬼了。
便把今年的鬼市改到了八月初十,避开了鬼节。
又赶上临近仲秋,正是一年里阳气鼎盛的时候。
马车走了许久,一路颠簸,晃得人都快要睡着了。
他们穿越了山林,越过无人的荒丘,直到周围出现了嘈杂的人声时,马车停了。
下车后,楚宴清望向正空孤月。
“还好,刚过亥时。”
陆九爻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
这里是个小镇。
他们出了城门后一路往南,犹记得隆中城南边五十里,是个专制青瓷的镇子,名为青瓷镇。
鬼市竟然在青瓷镇上。
陆九爻随着楚宴清往里走,边走边听身边人解释。
“每逢鬼市开市这天,青瓷镇上每家店铺都不开门,是为了给鬼市让路,一过亥时,各行各业的江湖人士,都会带着自家东西来此处贩卖。
那些卖品里有偷盗抢来的,也有杀人后强行占有的,此处货品不问来路,不问归途,银货两讫。”
也难怪楚宴清让她带上面具。
这里经过的每个人,亦或带着面具,亦或蒙着脸,就连摆摊的摊主,都仔细遮盖严实了,生怕被人认出来。
“鬼市中有个远近闻名的老铁匠,就在这里了。”
三人停在一处茅草屋前。
矮栅栏围着破旧的木房子,院子并不大,一眼就能全部看完。
院子深处的昏暗地界,有一佝偻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地敲打手中铁剑。
那身影披着黑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整张脸,看不见容貌。
“这里便是你说的藏着渐月的地方?”
陆九爻指着院内,眼睛放光。
楚宴清带她推门走进去,行至老者身前,他难得作了抱拳礼。
“见过清辉将军。”
陆九爻愣住。
这么说来,清辉并没死。
敲打铁剑的手一顿。
沙哑的声音从兜帽内传出。
“认错人了。”
他越过楚宴清,拿起不远处的瓢子盛了水,浇在铁剑上。
呲啦的声响在寂寥深夜中炸裂开来。
楚宴清盯着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着说:“巧了,本王儿时有幸一睹清辉将军风采,您这虎口处的胎记,我是不会认错的。”
良久后,那人幽幽地来了一句:“你想要什么。”
这时,楚宴清把陆九爻往前推了一把。
“这位是陆毅陆将军家的九姑娘,她想问您买下渐月弓。”
陆九爻:“……”
完。
楚宴清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换装蒙面的意义是?
她虽然没见过清辉老将军,却也知道,世间所传,清辉死于父亲的刀下,他与父亲有不共戴天之仇!
楚宴清直接将陆九爻的名讳爆出来,岂不是给她往黄泉路上推!
话音落定。
清辉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铁剑。
几乎是一瞬的功夫,他走到陆九爻的面前,与她不过一尺之隔。
虽看不见那人的脸,但陆九爻总觉得,有一双幽黑的眸子在死死地盯着她。
“你是陆毅的闺女?”
反正也已经到这个份上了。
陆九爻再说谎也没用,她被老者盯得不自在,后撤了半步,规矩的见礼。
“小女名为陆九爻,见过清辉老将军。”
半晌后,咯咯的笑声从兜帽内传来。
这并不是阴森可怕的笑,而是发自内心般笑的爽朗,这笑声中充满老者的慈爱。
他把硕大的兜帽摘了下来。
昏暗的月光照在那布满刀疤的脸上。
清辉和善地看着陆九爻温柔劝道:“你不用怕我,别藏着掖着了,这里没别人,面具摘下来吧。”
陆九爻被这一动作搞得云里雾里。
见楚宴清摘下了面具,她也跟着一块儿摘了下来。
“嗯,不错,长得跟你父亲有三分相像,不过更多的像你母亲。”
“您见过我母亲?”
陆九爻眼里忽然就有了光。
她对母亲一点印象都没有。
平时也只是看看父亲留下的画像,从兄长口中听到些母亲的事迹与性格,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侯府之外的人提到母亲。
清辉叹了口气,道:“我错信昏君,险些被前朝狗皇帝害死,是你父亲与母亲救了我,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件事确实没听父亲提起过。
世人都以为清辉死了。
却没人知道他隐姓埋名,就在青瓷镇安度余生。
“你母亲是个好人啊,她不顾我的身份,在青瓷镇帮我置办了这个宅子,她现在身体可好?”
看来清辉是不知道母亲去世的消息。
陆九爻眉眼低垂,语气沉沉道:“母亲刚生完我就去世了。”
“不可能!”
清辉眉头一皱,脸上的沟壑更加明显,他不可置信地说:
“刚怀上你时她上我这儿来过一趟,是来求解毒散的,那药明明已经带了回去,怎么可能死!”
陆九爻一愣。
她此时只觉得脑中充血,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柳叶被风吹动得哗哗作响,在她耳朵里也静谧得可怕。
她愣怔地盯着清辉,不敢相信地问:“您说我母亲,怀我的时候,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