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就没有三清真人怪罪一说,全是郭荣自己吓成这样的。
陆九爻给她服了计养心丸,床上的女子便沉沉睡去了。
夜半三更,郭府正堂灯火通明。
楚宴清高坐主位,郭坤明和郭七安端坐在旁,脸色一个赛一个地难看。
沉默良久后,郭坤明率先开口。
“九姑娘,我儿被利欲冲昏了头脑,污蔑于你,是他不对,老夫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是本王记错了?”
楚宴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今晨在大殿之上,郭尚书可是向圣上保证过,若是搜不出迷情香,毁了九娘子清誉,你要亲自向九娘子下跪赔罪。”
郭坤明脸色大变。
“老夫快五十了,跟个刚及笄的小丫头下跪,九娘子也不怕折寿吗?”
“巧了。”
陆九爻眼色幽幽,认真地盯着他:“我这身体受三清香火滋养十五载,很难折寿。”
“……”
“我不跪!”郭坤明想耍赖。
“那看来郭尚书是要欺君啊。”
楚宴清声音骤冷,向身旁吩咐一声。
“严危,帮郭尚书跪了。”
郭坤明身居从一品的高位。
如今被一个冷脸随侍直接从椅子上拎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陆九爻面前。
膝盖坠地,木板裂了条缝。
他这辈子,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年迈的长者转瞬功夫成了落魄不堪的阶下囚,他破口便骂。
“楚宴清!我是户部尚书!就算要跪,也是圣上让我跪,你凭什么动我!”
楚宴清看向外面天色。
“也行,快到该上朝的时辰了,本王这就带你进宫。”
“住手!”他整个人又被严危从地上薅起来,挣脱了两下没挣开,转而愤怒地看过去。
“跪也跪了,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一番慌乱后,堂内再次恢复平静。
郭坤明缓了口气。
他盯着陆九爻的眼神并不友好,饮了口清茶,这才开口,苦口婆心地劝说。
“九姑娘,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谁家闺秀做成你这般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以后侯爷在朝中行事还需我们六部帮衬,你难道真忍心看他跟我礼部撕破脸吗?”
私事谈不拢开始往朝堂上搬了。
真以为陆九爻初回侯府对朝上风云一无所知?
上一世六部是怎样联合起来,唇枪舌剑地围剿父亲的,到现在还硬生生地刻在陆九爻的心里,像一条血淋淋的刀疤一样触目惊心。
汉阳关一战粮草短缺,已经是万分焦灼。
六部却联合上书,称国库亏空,大批量押送粮草恐外患不止平添内乱,求陛下以国库为重,并下旨让边关士兵在当地种粮。
去你妈的。
那漫天黄土能种出来什么鸟粮?
还是九爻带着一队赤羽骑偷了北蛮粮草营才坚持了下来。
现在跟她说帮衬,她一个字也不信。
“郭大人严重了,父亲已到了辞官养老的年纪,与其帮衬,你们六部能让父亲安安心心颐养天年已是不错了。”陆九爻冷冰冰的看着他,眼中含着无形的霜剑。
“你……”
小小女娘,伶牙俐齿!
郭坤明叹息一声,又道:“大家都是在朝为官的,为的都是陛下,偶有拌嘴实属正常,你个小姑娘不懂莫要胡说!”
“尚书大人觉得我是胡说?”
陆九爻眼神忽然泛光,“听闻您与户部关系不错,那既然要帮衬,您出面请旨,让陛下多拨给赤羽骑些军用可好?”
郭坤明:“……”
“前几日户部才从南疆进了一批战马,可是个顶个健硕的汗血宝马,听闻那匹马要待秋猎时献于陛下,供世家围猎所用,这么好的东西光在山上跑岂不屈才,运到北境吧?”
“……”
这丫头久居深闺消息怎么这般灵通!
“那不行。”
“不行?”
陆九爻又道:“那东南防汛的河堤刚建好不久,圣上有意命我大阿兄在秋闱之后治理水患,倒不如尚书大人请旨前去?”
“我一把年纪……”
陆九爻这便不解了:“这也不愿那也不行,尚书大人如何帮衬我陆家?”
郭坤明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不必多说,有哪个不长眼的与他唱反调,也能毫无忌惮地回怼过去。
观当下处境,这个疯王就在旁边守着,谁知道陛下放他出来是为了在朝臣中安插个鹰眼还是真的顾及兄弟情义。
自古帝王多薄情,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些,就算要给陆九爻些红利,也不敢当着楚宴清的面这么毫不顾忌地许诺。
他冷静了片刻,忽然起身,站到了门口。
对陆九爻微微摆手:“你来一下,我跟你说。”
陆九爻半信半疑,却没有多加犹豫,径直走到他身边。
郭坤明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远处的人听见。
“他一个没有实权的疯子,你靠着他做甚,姑娘是未来东宫太子妃,理应和太子站在一条绳上,咱们才是一伙的。
你承认那迷香是你放的,碍于陆平侯的面子,陛下不会把你怎样,太子也能尽早放出来。”
说话间,他的眼睛时不时瞟向远处的楚宴清。
确认对方没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之后,他的声音才压得更低,跟蚊子叫一样难以捕捉。
“你家八公子不是想参加今年秋闱?巧了,主考官就是我,我让他高中,你看可行?”
“王爷,他许我秋闱让八哥高中,要做手脚。”
纤纤玉指抬起得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陆九爻转身便坐回去,留下郭坤明独自在风中凌乱。
不是。
这丫头在山上呆傻了,怎的就认不清当下局势。
楚宴清平静地抬眼,寒霜般的眸子卷着三分讥诮。
“郭尚书好大的本事,在天子脚下动起手脚来都这么如鱼得水。”
“罢了,本王也倦了。”
他漠然起身,黑色的大氅静静地垂着,行走间不经意地摆动,经过郭坤明时裹着冰凉的冷风。
“这话本王不介意再说一遍,陆九爻是我北宸王府的人,你敢打她的注意,便是动了本王的底线,大殿之上,郭尚书还是想好说辞,免得跳墙。”
“陆九爻!你是太子的人!”郭七安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郭府好歹是世家名门,在整个朝堂位高权重,怎么能让一个小小女娘羞辱成这样。
“你是太子妃,与北宸王孤男寡女,就不怕被人诟病,就不怕毁清誉吗!”
他手指陆九爻,愤愤挥舞。
“严危,断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