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略作思索,缓缓说道:“我在军中倒是有些人脉,可以推荐你去,只是你得从普通的兵卒干起。”
“至于往后,你能在军中做到什么位置,闯出怎样的天地,可就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去拼了!”
董先一听,眼眶瞬间泛红,情绪激动得难以自已。
“扑通”一声,再度屈膝跪地,朝着赵桓重重叩首。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与感激:“多谢公子大恩!”
赵桓见董先跪地叩谢,脸上旋即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他举止从容,不疾不徐地伸出手,将董先扶起。
他语气满是期许,直视董先道:“好!稍后我会安排人手,让你家人往后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地的。”
“至于你,现在跟家人好好交代一番。”
“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待我将诸事筹备妥当,就送你进军营历练。”
董先眼眶微微泛红,心底涌起的复杂情绪瞬间决堤。
他的身子陡然一转,大步流星朝着不远处的父母奔去。
他脚下带起些许尘土,急切的步伐尽显内心的波澜。
“扑通!”
甫一到跟前,膝盖重重着地,俯身行了个大礼。
他的身子深深地躬下,额头已然贴在地面。
而赵桓这边,趁着董先与家人话别的间隙,抬手招来王若冲。
他神色从容,有条不紊地吩咐道:“你即刻选派得力之人,先将董家人送往醉仙楼安顿一晚。”
“明日天色一亮,便护送他们前往庄子。”
“到了庄子后,让人给董家人都安排些力所能及且安稳的活计。”
王若冲轰然领命,而后迅速转身交代去了。
而那边,董先的声音因难以抑制的哽咽而微微颤抖。
他一字一句饱含深情:“爹爹,孩儿承蒙公子大恩,得以获此从军良机。”
“只是自此之后,便无法在祖母、爹爹、娘亲跟前尽孝,还望你们能多多保重身体。”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微微回荡,带着少年对家人深深的牵挂与愧疚。
而董先的父亲望着眼前,即将离开的儿子,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他伸出粗糙且布满老茧的双手,轻轻扶起董先。
旋即,手臂用力,重重地拍了拍董先的肩膀。
那一下下拍打,似乎是在传递着勇气与期望。
他的目光中满是殷切期许,眼神灼灼地看着董先,说道:“大郎,终是长大了!”
“公子既给了你这机会,你便要好好把握。咱一家人虽穷苦,可骨气不能丢!”
“至于,家中之事无需牵挂,你放宽心,只管前去。”
“你在军中,务必事事听从公子吩咐,勤勉奋进,切切不可辜负了公子的一片厚望!”
他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对董先的鞭策。
而董先的母亲在一旁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在听到丈夫这番话时,她强忍着泪水,竭力让自己镇定些。
那满是不舍的目光,在董先身上来回扫视,似乎要将儿子的模样深深印刻在心底。
她抬起那双粗糙干裂的手,用打着补丁的袖口,缓缓拭去泪痕,极力想要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平静一些。
随后,她微微启唇,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说道:“大郎,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那声音轻柔却又饱含力量,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母亲对儿子独有的温柔与牵挂。
董先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泛红的眼眶中涌动着对家人浓烈的眷恋。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年迈的祖母、满脸沧桑的父母,以及年幼懵懂的妹妹。
紧接着,他对着亲人们深深地作揖,腰弯得极低,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
这深深一揖,凝聚着他对家人千言万语的感恩,也满含着此刻不得不分别的不舍。
做完这一切,董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积聚全身的力量。
随后,他毅然转身,双脚稳稳地踏在坚实的地面上。
每一步都迈得坚定有力,朝着赵桓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此刻,他的双眸闪烁着熠熠光芒。
其中满是坚定不移的信念,仿佛前路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都无法动摇他前行的脚步,无法阻挡他迈向改变命运的决心。
赵桓望着董先家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眸中掠过一丝欣慰。
他双手负于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交叠,神色间带着几分复杂。
微风拂过,撩动他鬓角的发丝,眸底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涟漪。
既为董先一家即将迎来安稳生活而感到一丝宽慰,又隐隐思索着后续布局。
赵桓的视线掠过巷尾,最终落在蜷缩成一团的泼皮壮汉身上。
那人左膝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断骨处的裤管被鲜血浸透。
暗红的血渍顺着布料纹理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他后背抵着长满青苔的墙根,断腿像条濒死的蛇般僵直地抽搐,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喉间压抑的痛哼。
靴底碾碎碎瓦的声响由远及近。
壮汉浑浊的眼球在眼窝里剧烈转动,却因剧痛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将沾满尘土的额角更深地压进砖缝。
赵桓在他面前驻足,阴影笼罩住对方发颤的脊背。
只见,那截折断的胫骨正从撕裂的裤管里透出青白的骨茬,肌肉不自然地痉挛着,将破碎的布片绞进伤口。
“断了腿倒还能爬?”
赵桓忽然开口,靴尖轻点对方蜷曲的脚趾。
壮汉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断腿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撞得墙根的碎砖哗啦啦掉落。
他涕泪横流,艰难仰头,目光猝不及防撞进赵桓垂眸的视线里。
刹那间,他仿若坠入冰窖。
赵桓眼底并非盛怒的熊熊烈火,而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冰冷且漠然。
仿佛眼前在痛苦中挣扎的他,不过是路边一个毫不起眼、无足轻重的蝼蚁而已。
壮汉张着嘴大口喘气,断腿处的鲜血正顺着裤脚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血点。
赵桓转身离去,宽大的衣摆如猎猎旗帜划过壮汉的发顶。
夜风裹挟着他清冷的话语,丝丝缕缕钻进壮汉耳中:“留你残喘一命,便是要你拖着这断腿,爬遍汴京的大街小巷,去告诉所有人 —— 在汴京城之中,胆敢践踏他人活路者,自己的筋骨,终会沦为他人脚下的铺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