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雨声覆盖了皇城的每一寸土地,将偏舍外那太监撕心裂肺的报信声都冲得模糊不清。但那“天寿山封禅台裂开显现天书”几个字眼,却如同九天落雷,狠狠劈在了偏舍内每一个人的头顶!
趴伏在地、浑身湿透的小太监抖若筛糠,头几乎要埋进浑浊的泥水里。护卫和内侍早已是魂飞魄散,连匍匐的姿势都维持不住,软倒在地。钦天监监正周正阳,须发贲张,那双阅尽星辰变幻的老眼死死钉在楚旭身前地上那四个仿佛承载了天地重量的水泥大字上,胸膛剧烈起伏,激动得说不出话。唯有那浑浊的眼眸深处,跳跃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光芒——天书!真正的天书显世,龙脉相合!
而楚瑜,身体彻底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封禅台异象?金灿灿天书?周正阳的失态?还有地上那散发着大地气息、龙纹隐现的【国运昌隆】!这一切如同无数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长久以来的认知和筹划!他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被暴雨寒意浸透的青白,精心维持的从容与掌控彻底崩解。握过毒匕的手指微微痉挛着,冰凉刺骨,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幽绿毒芒的诅咒。不!不可能!这一定是阴谋!是这个废物太子设下的惊天骗局!
“轰——咔嚓——!”
又是一道撕裂苍穹的炽白闪电,伴随着比之前更凶猛的炸雷,整个皇城似乎都在这天地之威下颤抖了一瞬!狂风吹得偏舍破烂的门窗疯狂扇动,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密集冰冷的雨滴斜扫而入,泼洒在屋内每一个人身上。
“嗬……咳咳……”墙角传来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瞬间将几乎凝固的气氛撕开一道裂缝。
楚旭,这个引发一切风暴漩涡的中心,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靠在冰冷的墙角。他的头抵在粗糙的土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咳嗽撕扯着喉咙,嘴角不断溢出混杂着血丝和泥污的秽物。额头的伤口在碰撞中再次裂开,血混着雨水不断淌下,染红了半张脸,也染红了他身前那刚刚刻下的水泥字迹边缘尚未完全凝固的湿痕,显得触目惊心。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眼神涣散迷离,身上那件单薄囚衣早已被汗水、血水和雨水彻底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剧烈地颤抖着。
虚弱到了极致,也狼狈到了极致。如同一块在风雨中即将彻底熄灭的木炭。然而,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他那双微微半阖的眼眸深处,在浓重水汽的遮掩下,却透出一种冰锥般的冷冽和洞彻。他的右手,那只刚刚刻下撼动王朝四字神迹的右手,正以一种极其细微、极其缓慢的动作,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摸索。
冰冷的触感传来——那柄散发着幽幽腥甜气息的“寸心断”毒匕,就掉落在离他指尖不远处的泥水之中。
生死的间隙,系统的冰冷提示再次在他脑海回荡:
【基建锚点·国运昌隆暴露于自然环境(暴雨环境催化效果增强)。预计完成初步固化时间:00:09:54……53……】
【警告:锚点尚未完成固化,强行破坏将导致偏移概率清零!】
【侦测到高浓度能量反应接近:位置:乾元殿→本区域。速度:极快。能量特征……叠加……皇权威压……龙纹气运残余……确认:大业天子楚擎苍圣驾将至!】
楚擎苍!
那个性情暴戾、多疑成性的皇帝!在封禅台异象、钦天监狂呼的此刻,他必然会亲临这“神迹”的源头!
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皇帝到达之前,让这个初步的锚点完成最低限度的固化,并彻底将九皇子楚瑜钉死在谋杀储君的耻辱柱上!那柄毒匕……还有这满地凝固着他鲜血的水泥字迹……都是最关键的铁证!
楚旭涣散的视线,仿佛无意间掠过地上那柄落在浑浊泥水里的幽绿匕首,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发出一声虚弱到几不可闻的呻吟,艰难地抬起沾满血污泥水的右手,颤抖着指向那柄毒匕的方向:
“父…父皇的…龙气……引…引来了…不祥……”
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垂死者的挣扎和恐惧。
“什么?!”钦天监监正周正阳正在凝神感受那水泥字迹中磅礴的大地意志与天寿山传来的脉动隐隐呼应,心神沉浸。此刻骤然被这微弱的声音惊动,浑浊的目光顺着楚旭的手指方向移去,落在了那柄掉落在泥水中、刃身流淌着诡异幽绿光芒的匕首上!
作为常年与天地元气打交道、通晓阴阳术数的钦天监正,周正阳对这种淬炼了极阴毒物的兵器气息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那股腥甜、阴冷、如同九幽毒蛇吐信的气息,瞬间刺激了他灵觉中那根最敏感的弦!
“碧磷寸心断?!”周正阳苍老的面容勃然变色,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滔天的怒意!
碧磷寸心断!江湖上有名的绝命杀器!中者瞬息毙命,尸体会呈现出诡异的碧色瘢痕!此等阴毒之物,竟敢在太子神迹显圣之处、在象征着大业国运龙气的锚点之前出现?!
不祥!大不祥!亵渎!绝对的亵渎!
周正阳那双原本闪烁着狂热光芒的老眼瞬间变得怒火万丈!他猛地转身,如同被激怒的苍老雄狮,浑浊却锐利如刀的视线第一次不再关注“神迹”,而是死死钉在了脸色惨白的楚瑜身上!一字一句,如同沉重的冰锥,狠狠砸下:
“九殿下!此等阴绝之物,为何会出现在储君身侧?!方才……方才老臣踏入此地之前,莫不是……莫不是殿下您……欲行那大逆不道、灭绝天伦之事,才引得上天震怒,以天谴封禅台,以圣字护龙嗣?!!”
“胡说八道!”楚瑜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地反驳!封禅台异象和周正阳的态度确实让他心神剧震,但长久以来权谋倾轧养成的本能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泼向他最致命污水的时刻!他绝不能认!
“此匕首……分明……分明是此獠事先藏匿于室内……意图栽赃构陷!监正!你休要被妖言惑众!”楚瑜的声音因激动和一丝难以压制的恐惧而变调,手指猛然指向缩在墙角形同废人的楚旭,试图将矛头甩回。
然而,就在他话音未落的瞬间!
楚旭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发出一声更猛烈的呛咳,竟支撑着身体向前一扑!这一扑,看似虚弱无力,却精准无比地用他的胸口和手臂,“恰好”地覆盖在了水泥字迹边缘尚未完全凝固、还比较软湿的区域!
噗嗤——
那温热的身体重重压在了粘稠的水泥表层!也几乎压在了那柄掉落的“寸心断”旁边!
“呃啊——!”楚旭发出一声痛楚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在水泥上翻滚抽搐,动作极其“笨拙”而“混乱”!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沾满泥血的手臂胡乱地扒拉着,五指无意识地张开,深深抠抓进了还未凝固的水泥浆之中!他的脚蹬在泥泞的地面上,一只磨破鞋底、粘满血水泥浆的脚,更是“恰好”狠狠地一脚踩踏在了那柄幽绿的“寸心断”匕首柄部附近!
啪嗒!泥水飞溅!
当他被那看不见的系统力量“强制”地推开,踉跄着重新跌回墙角时,他身前那“国运昌隆”的“运”字和“昌”字的边缘上,赫然留下了一小片极其混乱、却清晰无比的血污手掌印痕!以及一条从他身下拖拽出去的、沾着水泥和血迹的污浊痕迹!而就在那痕迹的边缘,那只踩踏过泥泞和匕首的脚印附近,一小块粘稠的水泥泥浆,刚好被“踢”起,形成一小团新的泥泞,将“寸心断”的匕首柄和一小截幽绿的刃身“恰到好处”地包裹覆盖了小半,只留下那致命且独特的前端锋芒暴露在外,闪着更加妖异的绿光,与那新鲜的血色水泥泥浆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不仅如此,在楚旭刚才跌倒挣扎的地方,那相对平整坚硬、已经开始产生初始强度的水泥表面上,赫然留下了几个新鲜、清晰、陷入水泥表层足有三四分深的……脚印!
那脚印的尺寸、靴底磨损的纹路,与楚瑜此刻站在地上的锦缎朝靴底纹路,一模一样!
仿佛无声的烙印!
“呃……九……九弟……为何害我……”楚旭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仿佛耗尽最后力气,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不解,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只留下胸口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有一口气在。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屋外哗啦啦暴雨的喧嚣,更衬得屋内的气氛凝滞如铁!
周正阳的目光缓缓扫过那柄裹着新鲜血色水泥、毒光隐现的匕首,扫过地上那混乱的挣扎痕迹、血掌印,最后死死钉在那几个印在“国运昌隆”圣字边缘、清晰无比的朝靴脚印上!
这位置!这形状!这纹路!就在楚旭身侧!
方才这偏舍之内,能留下如此清晰朝靴脚印的,除了他周正阳(他穿的是官靴),只有一个人!九皇子楚瑜!
栽赃?!陷害?!周正阳浑浊的老眼中喷出实质的怒火!他执掌钦天监数十载,通晓阴阳,更明人心!眼前这一幕,哪里是栽赃?分明是九皇子楚瑜趁着太子神迹显圣虚弱之际,持毒匕行刺的罪证!那混乱的痕迹,是太子垂死挣扎的证明!那脚印,更是刺客靠近行凶的铁证!
“好…好一个九皇子!好一个天家手足!”周正阳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从九幽寒潭中捞出,带着彻骨的失望和滔天的愤怒!他看都不再看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嗫嚅着还想争辩什么的楚瑜,猛地转身,对着屋外暴雨厉声高喝:
“即刻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靠近!保护神迹!守护储君!圣驾将至,此间一切,皆是铁证!天理昭昭,神迹煌煌,岂容奸邪亵渎!!”
他最后几个字是冲着楚瑜吼出的,声震屋瓦!字字诛心!如同审判!
楚瑜如同被五雷轰顶!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栽赃?这废物用命来栽赃?!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灼热的棉絮,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看着地上那混乱的痕迹、那几个清晰刺目的脚印、那柄裹着水泥露着毒芒的匕首……再想到封禅台那诡异的天书、周正阳那斩钉截铁的指控、还有父皇随时会驾临的恐怖威压……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将他吞没!他精心策划的一切,他引以为傲的权谋,在绝对的实力碾压和这无法理解的“神迹”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轰隆隆——!!!
雷声再次滚过天际!雨势更急!
就在此时,偏舍外混乱的雨幕深处,骤然响起一连串急促尖锐、极具穿透力的云板声!声音急切而威严,瞬间盖过了瓢泼雨声!
“圣——驾——至——!!!” 尖锐悠长的宣喝声如同催命符,由远及近,穿透风雨,狠狠刺入了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