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的合欢树在月下投出鬼魅般的影。阿澈掌心新刻的血痕突然发烫,叶片上镌刻的名字渗出暗红,顺着叶脉滴入焦土,竟凝成只只血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悬在树梢,猩红的眼珠齐刷刷盯向东方——焚星谷坠落的流星群正在汇聚,于夜空拼凑成寒霖的星象图腾。
\"少宗主......\"
裹着鸦羽斗篷的侏儒从树影中钻出,手中白骨杖挂着串人牙风铃。他缺了三指的右手攥着块龟甲,甲面裂纹里爬满细小的蛊虫:\"黑鸦啼血,亡魂过境——今夜子时,焚星谷要开鬼门了!\"
风铃无风自响,血鸦群骤然惊飞。阿澈腕间银镯残余的碎玉突然扎入皮肉,凝成道冰棱指向东南——三百里外的乱葬岗上空,盘旋的鸦群正织成张巨大的招魂幡。
赤瞳妖狐的虚影在月下显形,尾尖狐火却染上墨色:\"是往生渡的引魂术......寒霖在召战死的金鳞卫!\"
侏儒突然扯开斗篷,露出脊背上缝满符咒的皮肤。每道符咒中央都钉着枚鸦羽,羽根渗出的血珠凝成言兮的侧脸:\"老朽等了半辈子,总算等到能破招魂幡的人......\"他撕下背上一块血符拍向阿澈心口,\"少宗主可知,焚星谷坠落的根本不是流星?\"
剧痛中,阿澈窥见记忆之外的画面——言兮临产前夜,亲手将三百枚刻着金鳞卫生辰的陨石埋入焚星谷。寒霖的白虹剑刺穿她的掌心,血滴在陨石上凝成咒文:\"阿兮以为,用将士兵解就能镇住鬼门?\"
\"至少能拖到澈儿及冠......\"她惨笑着将最后一块陨石塞入腹中,\"我的孩儿......会烧尽这些肮脏算计......\"
乱葬岗的鸦啼刺破幻象。阿澈踏着血鸦铺就的路疾行,所过之处焦土绽开冰莲。侏儒的白骨杖突然炸裂,杖芯滚出颗生着人眼的黑珠:\"到了......鬼门就在......\"
他剩余的话被鸦群撕碎,残躯化作血雾凝成路标。赤瞳妖狐的九尾燃起青火,映出前方景象——三百金鳞卫的尸骸倒悬在招魂幡下,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言兮的冰莲簪,簪头坠着的银铃正随阴风呜咽。
\"阿娘......连战死的将士都要利用吗......\"
阿澈的赤莲纹爬上招魂幡,焰舌舔舐处浮现寒霖的咒印。尸群突然睁眼,冰莲簪应声碎裂,簪芯钻出的却不是亡魂,而是裹着金鳞的蛊虫。它们额间复眼映出言兮被囚禁在焚星谷地心的画面——玄铁链贯穿她的琵琶骨,脚下法阵正用金鳞卫的怨气炼化赤莲心。
\"澈儿——!!\"
招魂幡突然收拢,寒霖的虚影自幡顶降下。他指尖缠绕着从言兮体内抽出的赤莲根须,根须末端竟连接着阿澈的丹田:\"你以为这些年靠什么压制弑神蛊?是你娘日日受地火焚心之苦,用赤莲根替你......\"
银镯碎玉突然从阿澈腕间暴起,刺入寒霖眉心。虚影扭曲间,乱葬岗的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无数冰莲簪,每根簪子都拴着条挣扎的亡魂。赤瞳妖狐的尾尖青火骤然转白,它纵身跃入血池的刹那,阿澈听见言兮跨越二十年的泣血嘶喊:\"澈儿,断根!\"
血池炸开滔天巨浪,赤莲根须自阿澈丹田破体而出。每断一根,池中就浮起具金鳞卫的尸骸。他们被蛊虫蛀空的眼窝突然亮起冰莲火,残甲缝隙里钻出言兮亲手绣的往生符:\"吾等残躯——愿为圣女焚尽此孽!\"
三百尸骸同时自爆,蛊虫浆液凝成赤色暴雨。寒霖的咒印在雨中消融,招魂幡碎成鸦羽纷飞。阿澈跪在血池边缘,看着赤莲根须在自己心口重新扎根——这次开出的不是红莲,而是朵纯白的往生花。
\"少宗主......\"
濒死的侏儒从鸦羽堆中爬出,仅剩的左眼映出焚星谷方向的青光:\"鬼门要开了......圣女留给你的......\"他呕出块沾血的陨石,\"用这个......把门堵上......\"
陨石触手的刹那,阿澈的识海涌入铺天盖地的记忆——言兮蜷缩在地心熔岩中,用指甲在陨石上刻下三百金鳞卫的名字。每刻一笔,便有一缕亡魂从她心口赤莲中抽离:\"霖哥......你永远不懂......真正的镇魂......是......\"
寒霖的剑锋刺穿她的手掌,将最后一块陨石钉入岩壁:\"是愚蠢的善念?阿兮不妨亲眼看着,这些善念如何反噬你儿......\"
焚星谷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阿澈捏碎陨石。碎石粉末凝成柄赤莲长枪,枪尖挑着言兮残留的泣血之誓。鬼门洞开的裂隙中伸出无数亡魂之手,却在触及枪风时化为飞灰。
\"这一枪——为二十年来不得往生的魂!\"
枪出如龙,赤莲吞没鬼门的刹那,三百道冰莲火自西荒合欢树林冲天而起。每簇火中都站着个身影,他们朝着焚星谷方向单膝跪地,残甲碰撞声如最悲怆的镇魂曲。
寒霖的怒吼自地心传来,却被突然闭合的鬼门截断。阿澈拄枪跪地,腕间重新凝聚的银镯爬满亡魂刻痕。赤瞳妖狐自虚空跌落,尾尖卷着半枚冰莲簪——簪头嵌着的,正是言兮被炼化在地心的一滴泪。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焚星谷坠星坑中生出株雪白的合欢树。树根缠绕着块残碑,碑面血渍未干,依稀可辨一句新刻的悼词:
**\"鸦啼非祸,血染归途。亡魂不渡,赤莲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