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烛的余烬飘在往生河面,像一场迟来的雪。凌渊的龙尾扫开浮冰,逆鳞灰凝成的刀刃劈向天际那只盘旋的孤雁,却在触及翎羽时陡然凝滞——雁羽缝隙间缠着的霜魄银丝,正是三百年前寒霖束发的那根。
\"别碰它。\"言兮的素手按在龙鳞上,腕间褪色的红绸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望着孤雁爪间坠落的青铜铃铛,铃舌上刻着的\"离\"字正渗出血珠:\"这是南疆巫祝的'离魂铃',师兄……连自己的残魂都炼成了传信的傀儡。\"
凌渊的竖瞳映出铃铛内壁的刻痕,那些细密的纹路竟与言兮心口的巫蛊纹如出一辙:\"棺材板死透了还要作妖!\"他獠牙咬碎铃铛,碎片却化作青烟凝成寒霖的虚影,\"这局棋还没完,是不是?\"
虚影指尖抚过言兮发间的桃木簪——那是她轮回第一世时,寒霖用巫蛊谷的桃枝雕的。簪尾突然裂开,掉出张泛黄的纸笺,墨迹被河水洇湿了大半:
**\"南疆三千里,埋骨尽相思。\"**
河心忽然传来船橹破冰声。戴斗笠的渔娘撑着白骨舟靠近,船头悬着的灯笼里蜷着只独眼乌鸦:\"客官要渡河么?\"她掀开斗笠,露出半张被蛊虫蛀空的脸,\"寒霖仙君在南疆留了件东西……\"腐坏的指尖点向言兮心口,\"说要亲手交给剜心之人。\"
言兮的黑发绞碎三只扑来的尸蛾,巫蛊丝刺入渔娘眉心:\"炼尸术?\"她扯出团跳动的蛊虫,\"师兄竟将南疆的养尸人炼成了船夫?\"
渔娘的头颅突然裂开,钻出条生有龙角的血蛇:\"仙君抽了我的魂喂烛龙,就为让我等在此……\"蛇信舔过言兮腕间的红绸,\"看你们这对痴人如何自戕!\"
凌渊的弑神枪洞穿蛇首,污血却在河面凝成南疆地形图。图中某处山谷泛着诡异的桃红色,正是巫蛊谷旧址。一只纸雁穿过血色薄雾,羽翼抖落的磷粉竟在冰面灼出焦痕:
**\"孤雁归时,桃冢当开。\"**
言兮的足尖碾碎磷粉,忽然踉跄着扶住凌渊的龙尾:\"是'桃花劫'……\"她扯开衣襟,心口巫蛊纹渗出金血,\"师兄在我轮回命格里埋的杀招……终于要应验了。\"
南疆的风裹着桃瓣掠过河面。三百只青铜棺自水下浮起,棺盖缝隙中钻出嫩绿的桃枝,枝头花苞里蜷缩着婴孩大小的蛊人。抬棺匠的镇魂曲从远处飘来,每句唱词都刺在凌渊逆鳞上:
**\"龙鳞碎,雁南飞,痴人饮尽忘情水——\"**
凌渊的龙爪捏碎最近一口棺椁,却在触及桃枝时被花刺扎穿掌心:\"桃木钉魂术?\"他鎏金色的血顺着枝干流淌,竟催得花苞瞬间绽放,露出里面与言兮七分相似的女子面容,\"寒霖!你连死人都不放过!\"
言兮的雪发突然缠住漫天桃瓣。发梢垂落的冰珠里映出巫蛊谷旧事——少年寒霖跪在桃花雨中,正将她的心头血滴入桃树根脉:\"原来我的情劫……\"她碾碎冰珠,\"是师兄亲手种的。\"
孤雁突然俯冲而下,利爪撕开言兮的衣袖。藏在袖中的半枚玉珏坠入河水,珏身裂纹竟与南疆地形图完全重合。凌渊的弑神枪挑破雁腹,掉出的却不是内脏,而是三百根浸过忘川水的桃木钉:
**\"钉魂九千夜,葬痴三千年。\"**
南疆方向突然升起桃色烟瘴。白骨舟上的渔娘残躯咯咯笑着溶解,化作血水渗入河床:\"仙君在巫蛊谷备了合衾棺……\"她最后一只眼球滚到言兮脚边,\"等着二位去殉情呢!\"
凌渊的逆鳞灰凝成万丈红绸。他龙尾卷起言兮踏浪而行,弑神枪尖劈开的河水却泛着桃香:\"老子偏要掀了他的桃花坟!\"鎏金血溅在红绸上,烧出句新咒:
**\"雁南飞,孤不归,万里山河作嫁帷。\"**
巫蛊谷的桃花瘴突然散开。三百座新坟环绕的祭坛中央,寒霖的冰棺正在桃枝缠绕下缓缓开启。棺中飘出的不是尸臭,而是言兮第一世用的胭脂香。
\"师妹看这嫁衣可还合身?\"寒霖的残魂自桃瓣中凝出,指尖抚过棺中金丝嫁衣,\"我用南疆三千处子的青丝为线,混着你的轮回血染就……\"嫁衣突然活过来般缠住言兮脚踝,\"等了九百年,总算等到你穿它。\"
凌渊的弑神枪贯穿嫁衣心口,挑出的却是自己的逆鳞:\"你他妈拿老子的鳞片垫棺底?!\"鳞片缝隙中渗出黑血,竟在桃林间凝成他当年醉酒刻婚书的场景。
言兮的雪发绞碎三根桃木钉。巫蛊丝刺入冰棺时,棺底突然浮出十万封血书——每封都是寒霖在她轮回时写的,字迹从工整到癫狂:
**\"戊戌年谷雨,剜心镇其劫……\"**
**\"庚子年霜降,碎魂补其缺……\"**
桃林深处传来栖梧的银铃声。她腐烂的指尖拨开桃枝,怀中抱着的陶罐里泡着颗跳动的巫蛊心:\"阿姊可知,仙君每剜你一次心……\"罐中突然伸出婴孩的手,\"就要用自己的魂喂一次蛊?\"
寒霖的残魂忽然握住弑神枪尖。他将枪头按进自己眉心,霜魄混着桃瓣纷飞:\"这局棋最大的劫材……\"残魂在桃香中消散,\"原是舍不得你疼。\"
孤雁的哀鸣响彻南疆。凌渊的龙爪捏碎最后一片桃瓣,逆鳞灰在祭坛上烧出句血谶:
孤雁殁,离殇绝,桃冢深处葬痴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