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废墟的雪尚未化尽,凌渊的断角忽然刺痛——鎏金色的血珠坠入焦土,竟在残雪中灼出个漆黑的“烬”字。他低头啐了口血沫,龙尾扫开冻硬的瓦砾,却见碎砖下压着半截褪色的军旗,旗面残破的“燕”字被血垢糊得发亮。
“燕翎军的令旗……”言兮的雪发扫过旗角霜纹,足尖踢开一具冻僵的鼠尸,“师兄连北疆战死的亡魂都炼成了阵眼?”
话音未落,远处地平线突然腾起赤色烟尘。焦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蒸腾的热浪中浮出座残破的关隘,城头箭楼挂着具风干的尸骸——那人铁甲覆面,手中断剑指天,胸甲上插着三百支锈箭,箭尾系着的红绸依稀能辨出“死战不退”四字。
凌渊的逆鳞灰凝成战戟劈向关墙,却在触及城砖时被震得虎口发麻:“操!这破墙沾过老子的血!”他獠牙咬碎一块崩飞的墙砖,砖屑中渗出暗金色的液体,“是龙冢的封魂泥……寒霖这杂碎!”
箭楼突然传来战鼓声。穿残甲的老卒佝偻着敲响人皮鼓,每一声都震落城墙的赤沙:“龙君竟不认得故人?”他掀开铁面,腐烂的半张脸爬满蛊虫,“当年你在赤水河畔醉酒,可是老朽替你埋的逆鳞灰……”
言兮的雪发绞碎三只扑来的蛊虫,巫蛊丝刺入老卒眉心:“燕翎军副将陈邙?”她扯出团跳动的记忆残片——画面中寒霖跪在尸堆里,正将凌渊的逆鳞灰填入阵眼,“你本该死在三十年前的北幽关。”
陈邙突然暴起,断剑劈向凌渊面门:“是死在龙君见死不救那日!”剑锋触及逆鳞的刹那,城墙轰然坍塌,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寒霖仙君允我重生,只为今日取你二人性命祭旗!”
血池中浮起三百具青铜棺。棺盖被赤焰冲开的瞬间,焦土缝隙里钻出无数白骨手臂,每根指骨都缠着褪色的红绸。凌渊的龙尾扫断十余具白骨,逆鳞灰却在触及红绸时燃起青焰:“妈的,是往生河的怨火!”
“此火名唤‘忠骨烬’。”穿嫁衣的少女赤足踏棺而出,怀中抱着的陶罐裂开细纹,“取燕翎军九万将士心头血,混龙君当年弃在战场的逆鳞灰……”她掀开盖头,露出与言兮三分相似的面容,“炼了整整三十年呢。”
言兮的雪发突然暴涨。发梢缠住少女脖颈时,巫蛊丝已刺入她眉心:“沈璎珞?”她碾碎扯出的记忆残片——寒霖将少女按在血池边,霜剑挑断她三根肋骨,“师兄倒是物尽其用,连死人骨头都能当柴烧。”
赤色烟尘中忽然响起驼铃。戴青铜傩面的商人驱赶尸驼队穿过焦土,驼峰上捆着的木箱渗出黑血:“河主可要买故事?”他掀开箱盖,里面蜷缩着个生有龙角的男童,“燕翎军最后一支嫡系血脉,换你一缕白发如何?”
凌渊的逆鳞灰凝成刀刃劈碎木箱。男童跌落焦土时突然睁眼,竖瞳中映出寒霖刻阵的画面:“爹爹说……”他指尖燃起赤焰,“当赤地千里时,焚尽忠骨可逆天命!”
言兮的雪发缠住男童腰肢,巫蛊丝却在触及他龙角时被灼断:“烛龙血脉?”她金瞳映出男孩心口的霜纹,“师兄竟将烛阴逆鳞种在活人体内……”
陈邙的断剑突然刺穿自己胸膛。腐肉间爬出的蛊虫裹着血雾凝成阵图:“九万忠骨为引,千里赤地为炉——”他残缺的下颌一张一合,“恭请龙君赴死!”
三百青铜棺同时炸裂。焦土中爬起的尸骸皆披燕翎残甲,手中锈剑竟能劈开逆鳞灰。凌渊暴怒的龙吟震碎半数尸兵,獠牙间溢出的血染红言兮的雪发:“寒霖这局棋……”他龙尾卷起燃烧的军旗砸向血池,“老子掀定了!”
血池突然沸腾。沈璎珞怀中的陶罐坠入池水,罐中爬出的竟是缩小版的烛龙尸骸:“龙君可知……”少女嫁衣燃起青焰,“你当年弃在北幽关的不止逆鳞灰……”尸骸暴涨成赤色巨龙,逆鳞间嵌满燕翎军的残箭,“还有半颗舍不得毁的痴心!”
言兮的雪发绞住龙角。发梢垂落的冰珠里映出凌渊醉酒场景——青年龙君跪在尸山血海中,徒手挖出自己跳动的龙心:“此心既护不住北疆……”他将龙心抛入焦土,“便与燕翎忠骨同葬!”
寒霖的虚影自血池浮现。霜剑挑着半枚枯萎的龙心:“痴心种,忠骨生……”剑尖指向言兮眉心,“师妹可知这局真正的杀招……”燕翎尸兵突然齐声咆哮,“是要你亲手剜出他的新心!”
凌渊逆鳞灰凝成喜轿撞向巨龙。轿帘掀开时,三百世记忆如刀剑齐鸣:“想要老子的心?”他獠牙咬破舌尖,鎏金血在焦土绘出往生契,“拿你的命来换!”
沈璎珞突然扑向言兮。嫁衣袖中滑出霜纹匕首,刀光映出寒霖最后一缕残魂:“仙君要我带句话……”刀锋没入自己心口,“青丝成雪日,赤地埋骨时……他在往生河尽头等你。”
焦土轰然塌陷。九万忠骨化作赤色流沙,将二人卷入地底。凌渊的龙尾缠住言兮腰肢时,触到的却是冰冷的青铜棺椁——棺中燕翎军主帅的尸身手握婚书,泛黄的纸页上“白首不离”四字,正是他当年醉后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