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铁索的碎屑扑在凌渊脸上,他龙尾扫开缠着腐肉的锁链残骸,逆鳞灰凝成的刀刃劈向最后一块未碎的青铜棺盖。刀刃触及棺面霜纹的刹那,远处忽然传来凿石声,叮叮当当混着江水呜咽,竟像极了寒霖当年在雪庐刻碑的声响。
\"滚出来!\"凌渊暴喝一声,断角戳穿江畔芦苇丛。碎叶纷飞间露出个佝偻背影,灰袍老者正握錾子跪在碑前,石屑落进脚边陶碗,碗中血水映着言兮苍白的脸。
老者头也不回,沙哑的嗓音裹着江风:\"龙君可知这碑林为何叫'未亡冢'?\"他枯手指向望不到头的残碑群,每块碑顶都悬着盏青铜灯,\"寒霖仙君刻了三百年,刻到十指见骨,也没刻完一个完整的名字。\"
言兮的银铃缠住老者腕骨。她认出錾子上缠绕的霜魄银丝:\"你是守碑人褚九章。\"金瞳映出碑上新刻的\"楚\"字,\"师兄屠你全族镇北疆,你竟替他守墓?\"
褚九章突然低笑,笑声震落碑顶青苔。苔皮下浮出密密麻麻的\"褚\"字,每个字都缺了最后一笔:\"他剜我双目时说过,等最后一个名字刻完......\"浑浊的眼窝淌出血泪,\"就能在碑林尽头见到我妹妹的魂。\"
江心忽起雾障。凌渊的逆鳞灰劈开浓雾,露出艘纸扎的渡船。船头站着个撑血伞的素衣女子,伞面绘着的往生蝶正扑向言兮:\"阿姊来迟了。\"女子伞尖轻点,江面浮出万千冰碑,每块都映着寒霖执剑的身影,\"兄长刻的不是名字,是寒霖欠三界的债。\"
凌渊龙尾绞碎最近的一块冰碑,獠牙间溢出血沫:\"装神弄鬼!\"碑中迸出的记忆碎片却刺入他眉心——三百年前雪夜,寒霖跪在褚家祠堂,剑尖挑着的不是仇敌,而是自己半枚佛心。
\"褚七娘,你拿幻术糊弄谁?\"言兮的巫蛊丝刺穿纸船,船身裂处涌出黑蝶,\"师兄若真欠债......\"她碾碎一只黑蝶,蝶翼粉末凝成寒霖咳血的画面,\"怎会连自己的墓碑都刻不好?\"
七娘的血伞突然翻转。伞骨中坠下串人骨铃铛,铃声竟与言兮的银铃同调:\"因为他把最后一块碑......\"她足尖点过江面,涟漪中浮出块无字玉碑,\"留给了不敢写的人。\"
凌渊的逆鳞灰凝成战戟劈向玉碑,却在触及碑面的刹那被震退。鎏金血溅在碑上,竟缓缓渗成\"言兮\"二字。褚九章的錾子突然脱手飞出,银丝缠着血珠在碑面游走:\"寒霖死前最后一夜......\"他腐烂的指尖抚过碑文,\"在这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刀,终究没落下最后一笔。\"
江底突然升起十二盏引魂灯。柳七弦的焦尾琴立在灯阵中央,断弦无风自动:\"他不是不敢,是不能。\"琴尾浮出寒霖消散前的幻影,青年仙君握着錾子的手白骨森森,\"当年他以魂饲碑时发过毒誓,刻完最后一笔便是魂飞魄散之日......\"
\"所以这些残碑......\"言兮的白发绞住幻影手腕,\"都是他的续命符?\"巫蛊丝刺入碑上\"兮\"字,玉碑突然龟裂,裂痕中涌出寒霖封存的记忆——雪庐雨夜,他跪在地上刻\"言\"字时,每一刀都伴着心口淌出的金血。
七娘的血伞突然罩住玉碑。伞面往生蝶扑簌簌落在裂痕处,竟将破碎的\"兮\"字补全:\"阿姊可知,他为何独独不敢刻你的名?\"她掀开衣袖,腕间疤痕与言兮心口剑伤如出一辙,\"你每世轮回刺他一剑,他的魂便碎一块封进碑里......\"
凌渊的龙吟震碎半数引魂灯。他逆鳞灰凝成熔炉罩住玉碑,獠牙咬向七娘咽喉:\"老子拆了这破碑,看你们还怎么......\"
\"你拆不尽!\"褚九章突然暴起,枯手插入自己眼窝,抠出两枚染血的舍利子,\"江底三千碑,碑碑是他的魂!\"舍利炸成金粉,江面所有残碑同时浮空,碑文拼出幅巨大的往生契——契尾朱砂印竟是言兮三百年前咬破的唇痕。
言兮的金瞳突然迸裂。她徒手扯出心口巫蛊,黑莲焰灼穿往生契:\"师兄......\"蛊虫爬满玉碑,啃噬着寒霖最后一缕残魂,\"你连死都要算计我的眼泪......\"
柳七弦的断弦琴在此刻奏出《安魂引》。褚七娘的血伞化作万千冥蝶,托着破碎的玉碑坠入江心。凌渊的逆鳞灰卷住言兮冲向漩涡,龙尾扫过的江面浮起最后一行碑文——
\"未亡名,刻不尽,三更雨,一世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