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尽头悬着一盏青灯,灯芯是寒霖的右眼所化,映得幽冥河水泛着霜色的冷光。言兮赤足踏上孤舟时,腕间的金蝉丝突然绷紧,勒进尚未愈合的伤口——丝线另一端没入漆黑的水面,拴着三百年前沉入河底的冰棺。
“再往下走,可就回不了头了。”
凌渊的声音混着水汽从身后传来。言兮头也不回地收起钓竿,竿尖的鎏金钩刺破水面,钩住一缕游弋的赤色魂丝:“龙王的逆鳞灰,倒是适合做鱼饵。”
舟尾传来铁索拖曳的闷响。凌渊的龙尾扫开浓雾,逆鳞在暗流中泛着危险的金芒:“你当幽冥河是雪庐后的莲池?这水下吞的可不止绯夭的残魂……”话音未落,钓线骤然绷直,鎏金钩拽出的竟是一截白骨森森的手骨,指节上套着枚褪色的龙纹戒。
言兮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凌渊三百年前沉入河眼的逆鳞戒。白骨突然暴起,腐肉在幽光中迅速重生,化作半张被水泡胀的脸:“小师妹……师兄的聘礼……可还喜欢?”
弑神枪横扫的刹那,幽冥河掀起滔天浊浪。凌渊的龙爪捏碎白骨,逆鳞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妈的,这破河里还泡着老子多少旧物件?”
“二十三片逆鳞,七根龙筋。”言兮的钓竿刺穿第二具浮尸,鎏金血在河面绘出往生印,“还有你大婚那日扔进河里的合卺杯。”
水底突然传来琴声。寒霖的冰弦穿透浓雾,将扑来的怨灵绞成冰渣:“钓了这么久,可寻到想要的?”
舟头的青灯骤亮,映出来人霜袍上的彼岸花纹——寒霖的右眼蒙着浸血的绸带,左眼却嵌着幽冥河底最毒的赤瞳石,那是绯夭被炼化的最后一只眼睛。
凌渊的龙尾劈开水面,金瞳几乎沁出血来:“棺材板!你他妈挖了绯夭的眼珠子当聘礼?”
“是嫁妆。”寒霖的指尖抚过言兮的钓竿,冰弦缠住她淌血的手腕,“幽冥河主的位置空了三千年,总得有人来坐。”
言兮忽然轻笑,鎏金钩刺入自己心口,拽出一缕跳动的赤色情丝:“师兄当年教我垂钓时说,饵越毒,鱼越凶……”情丝缠上寒霖的脖颈,将他拽得踉跄跌入孤舟,“却没说这饵,要用钓者的心头血来淬。”
幽冥河在笑声中沸腾。九百具青铜棺破水而出,棺盖上刻着的竟是三人合籍时的婚书。凌渊的逆鳞灰凝成箭雨,却在触及棺椁时化作青烟:“寒霖!你连老子的棺材都备好了?”
“备了三百副。”寒霖的霜剑挑开最近的棺盖,露出里面蜷缩的雪鹤尸身,“毕竟师妹每轮回一次,就要杀我一遍。”
绯夭的残魂自鹤羽中渗出,赤瞳几乎贴上言兮的睫毛:“可怜啊……他们一个剜眼为你点灯,一个碎魂替你镇河……你却连真假都分不清……”
“真假?”言兮突然拽过寒霖的衣襟,鎏金血抹上他左眼的赤瞳石,“三百年前你们抽我情丝,不就是为了养这道残魂?”血光炸裂的刹那,幽冥河底浮现骇人真相——九百棺椁底部全刻着锁魂阵,每道阵纹都缠着寒霖的霜魄!
凌渊的龙吟震碎半数棺椁:“疯子!你把自己的魂切成九百份喂鱼?”
“喂的是因果。”寒霖的霜气突然暴烈,幽冥河水逆流成瀑,“师妹每杀我一次,便有一缕魂息沉入河底……”他染血的指尖点上言兮眉心,“如今九百杀劫圆满,该清算了。”
绯夭的九尾在强光中暴涨:“清什么算?你们三个早就是幽冥河的饵料!”狐爪刺穿寒霖胸膛的刹那,言兮的钓竿突然调转,鎏金钩贯穿自己与凌渊的心脏:“那就看看……谁是饵,谁是钩!”
幽冥河在血光中静止。九百道锁魂阵同时亮起,寒霖碎裂的霜魄在阵眼中重聚,彼岸花纹爬满新生的右眼:“你果然……还是这般莽撞……”
“莽撞?”言兮的白发缠住凌渊的龙角,将他拽入阵心,“三百年前你们替我选死路,这次换我选同归!”
水底传来琴弦崩断的铮鸣。凌渊的逆鳞灰凝成新的孤舟,舟头青灯映出绯夭最后的残影:“你们以为赢了?幽冥河不过是个开始……”
“开始得好。”寒霖的霜剑挑起一盏冰灯,灯芯裹着半缕赤色魂丝,“正好缺个指路的灯笼。”
当幽冥河重归死寂时,孤舟上多了三坛酒。凌渊拎起酒坛砸向寒霖:“合卺酒酿了三百年,还是这个酸味!”
言兮的钓竿垂入水底,钩尖挂着枚龙纹戒:“酸吗?”她忽然拽过二人手腕,在漫天飘落的彼岸花瓣中咬破他们的指尖,“我倒觉得……比忘川水甜些。”
幽冥河底,未被钓起的青铜棺微微震颤。最后一缕绯夭的残魂附在棺底,随着暗流漂向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