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冰面裂开第一道缝隙时,梅林深处的狐啸刺破了三千年的寂静。
言兮指尖的鎏金血尚未凝成符咒,整片梅树突然扭曲成赤色——枯枝上绽开的不是红梅,而是密密麻麻的妖狐瞳仁,每一只都映着她心口未愈的黑莲疤。寒霖的霜剑还未出鞘,凌渊的龙尾已扫碎三丈内的梅枝,逆鳞刮过虚空迸出火星:“绯夭!你竟敢从剑鞘里爬出来!”
“爬?”妖狐的笑声裹着腥风卷过冰面,枯枝上的赤瞳齐齐眨动,“明明是你们亲手放我出来的。”一只狐爪虚影突然按上言兮的后颈,尖甲刺入她刚愈合的朱砂痣,“小丫头在玄霜剑上刻‘共白头’时,就没发现剑鞘少了一道封魂咒?”
鎏金血溅在冰面上,灼出蛛网般的裂痕。寒霖的剑锋陡然调转,霜气凝成的囚笼却困住了凌渊的龙爪:“别动!她颈后的赤瞳印连着你的逆鳞!”
凌渊的金瞳几乎沁出血来:“三百年前你就该让我捏碎她的魂魄!”龙尾扫断霜笼,逆鳞灰如暴雨般刺向狐影,“现在装什么慈悲!”
绯夭的虚影在鳞雨中碎成烟雾,又在言兮背后凝实。她的赤瞳贴着言兮淌血的耳垂,吐息甜腻如毒酒:“真可怜,这两个男人,一个为你剜鳞饲鬼三千年,一个为你抽骨炼器碎魂魄……可他们连你身上埋着我的魂种都不敢说……”
“谁说不敢?”
寒霖的霜剑突然刺穿言兮肩头,剑尖挑出一缕赤色魂丝。言兮闷哼一声,鎏金血顺着剑纹逆流,竟在冰面绘出往生阵图:“师兄的剑……果然还是这么冷。”她染血的指尖握住剑刃,猛地将魂丝拽出心脉,“但扯人魂魄这种事,我更喜欢自己来。”
绯夭的尖啸震碎半数梅林。被拽出的魂丝突然暴长成九尾狐形,赤瞳映出恐怖幻境——往生河变成血海,每一具浮尸都长着寒霖的脸,而凌渊的龙魂被钉在河底,逆鳞正被无数双狐爪撕扯。
“雕虫小技。”凌渊的龙爪刺入自己心口,挖出半枚跳动的霜魄按进言兮掌心,“三百年前我能替你承天劫,现在就能烧干这幻境!”霜魄触及鎏金血的刹那,寒霖的虚影自血海中踏出,剑锋劈开狐尾的瞬间,言兮看清了幻境深处藏着的真相——
三千年前的雪庐药池,少年寒霖跪在冰棺前,将昏迷的言兮泡在血水中。绯夭的赤瞳浮在池面,狐尾缠着他颤抖的手腕:“用你的情骨换她的命,这笔买卖不亏……”
“我要她的情丝。”寒霖的霜刃割开脊背,抽出的脊椎骨寸寸染黑,“还有你的赤瞳。”
“贪心的小子。”狐爪刺入他眼眶,挖出一颗滴血的眼珠,“那就把这只眼睛,炼成她的本命灯吧……”
幻境轰然破碎。言兮的右眼突然灼痛,鎏金血泪坠地成火——那火光照亮的梅林深处,赫然立着一盏琉璃灯,灯芯正是寒霖被挖走的右眼!
“现在明白了?”绯夭的九尾缠住琉璃灯,赤瞳淌下血泪,“你以为他为什么总闭着右眼施法?因为这里头锁着的……”狐爪突然捏碎灯罩,“是你轮回百世的情劫!”
寒霖的剑锋第一次失了准头。霜气凝成的右眼在琉璃碎片中浮现,瞳孔深处映着言兮每一世死去时的模样——被凌渊的逆鳞贯穿心口、在寒霖怀中化作飞灰、甚至有一世是亲手将玄霜剑刺入自己咽喉。
凌渊的龙魂在暴怒中化为原形,龙爪撕开绯夭半副身躯:“你把她的情劫……炼成了困住她的笼?!”
“错了。”寒霖染血的指尖点上自己空荡的右眼眶,“是炼成了杀她的刀。”他忽然拽过言兮的手按在琉璃灯上,霜气与鎏金血交融成刃,“现在,用它刺穿我的魂魄。”
绯夭的尖啸陡然变成狂笑:“动手啊!杀了他,你的情劫就能……”
“就能让你趁机夺舍?”言兮的刀刃突然调转,刺入自己左眼,“师兄教过我,幻术的阵眼往往在施术者最疼的地方。”鎏金血混着眼眶流出的赤色魂丝,在虚空绘出焚天咒,“比如这只……你当年亲手挖走的眼睛!”
天地在咒火中颠倒。寒霖的霜剑与凌渊的逆鳞同时刺入绯夭真身,狐尾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妖狐的赤瞳却在此刻绽出妖光,残魂裹着最后的力量撞向言兮:“那就一起死!用你的情丝为祭——”
“祭你三千年的痴心妄想!”凌渊的龙尾卷起往生河水,水中浮出九百坛陈年雪酿。寒霖的霜气凝成冰刃劈开酒坛,酒液遇火即燃,将绯夭的残魂封入琉璃灯芯,“你以为她轮回时喝的忘情酒是什么?是你自己的心头血!”
梅林在烈焰中重焕生机。言兮跪在焦土上,左眼缠着浸血的霜绫,指尖摩挲着琉璃灯的裂痕:“原来师兄的右眼里……藏着我每一世说过的‘喜欢’。”
寒霖的虚影正在消散,霜气凝成的手指虚抚过她空洞的眼眶:“现在换你替我看着……看着这赤瞳如何化作长明灯……”
凌渊的龙尾扫落最后一瓣赤色梅朵,逆鳞灰凝成新的灯罩:“省省吧,你这棺材板连情话都不会说。”龙爪突然按上言兮的后颈,将她的额头抵在寒霖即将消散的虚影上,“要哭趁现在,他这副模样撑不过三息了。”
“谁要哭?”言兮的鎏金血渗入灯芯,绯夭的赤瞳在火焰中扭曲成朱砂痣,“我要这盏灯燃上三千年,烧尽往生河每一处阴霾……”她忽然咬破舌尖,血珠坠入灯焰的刹那,寒霖的霜魄自灰烬中重凝,“顺便教教某人,什么叫真正的‘共白头’。”
梅香吞没焦土时,最后一缕狐啸被封入灯盏。凌渊拎着酒坛倚在重生梅树下,龙尾扫过寒霖新凝的霜袍:“你这棺材板要是再敢瞒着她挖眼睛……”
“就罚我替她绾三千年的发。”寒霖的霜剑挑起言兮一缕白发,发梢缠住琉璃灯提梁,“如何?”
往生河的水漫过三人脚畔,河底浮现出新的赤瞳纹路——这次不是妖狐之眼,而是盏盏长明灯映出的星火,每一簇火光深处,都藏着句未说出口的“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