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一闪而过的人影,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苏烬短暂的安宁。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是巧合?是青溪镇追来的疤脸同伙?还是南晋城里潜藏的其他势力?他无从判断,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接下来的几天,苏烬变得更加谨小慎微。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将自己藏匿在那间破败潮湿的柴房里,白天几乎不再出门,只有在夜深人静、确认安全后,才悄悄溜出去寻找必要的食物和水,或者去倒掉污物。
然而,麻烦并不会因为你的躲藏而消失,有时它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天下午,柴房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砰!
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堵在了门口,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和青溪镇那个不是同一人,但同样凶恶、身材粗壮的家伙。这家伙苏烬认识,是南风巷这一带有名的地头蛇,外号“丧彪”,靠着放印子钱和收取“保护费”为生。苏烬租的这间破柴房,名义上也是在他的“地盘”内。
“小子!欠了三天的‘安稳钱’,是不是该交了?!”丧彪斜着眼睛,语气不善地说道,目光在狭小肮脏的柴房里扫视着,当看到角落里躺着的老夫子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嫌弃。
苏烬正坐在地上擦拭那枚锋利的骨片,闻言缓缓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彪哥,我刚来没几天,手头实在紧,能不能……再宽限两天?”他语气尽量放低,但并没有露出丝毫惧怕。
“宽限?!”丧彪像是听到了笑话,“老子这里没有宽限!要么给钱,要么……”他狞笑一声,“把你这老不死的丢出去喂狗!或者,让你这小子……用别的方式来还?”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哄笑。
苏烬眼神一冷。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
“彪哥,”苏烬慢慢站起身,虽然他身材瘦弱,右臂也还带着伤,但那平静的眼神和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经历过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冷厉气息,却让丧彪身后的两个跟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我确实没钱。不过,我或许可以帮你做点事,抵这几天的‘安稳钱’。”
“哦?”丧彪倒是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着苏烬,“你能做什么事?端茶倒水?还是给爷舔鞋?”
“杀人,我或许不太在行。”苏烬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如果只是想让某些不开眼的人……断条胳膊断条腿,或者永远闭嘴,我应该……还能凑合。”他说话的同时,右手不经意地用那枚骨片轻轻刮了一下指甲,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丧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苏烬那双平静无波、却又如同深渊般冰冷的眼睛,忽然感觉脊背有些发凉。这小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煞气……绝对不是普通少年该有的!
“你……”丧彪色厉内荏地想说什么,但触及苏烬的目光,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在这南风巷混了这么久,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眼前这小子,绝对是个狠角色!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亡命徒!
“咳咳,”丧彪干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开……开个玩笑嘛,小兄弟何必当真。既然手头紧,那就……那就先欠着!等你方便了再说!”他竟然……怂了!
“多谢彪哥体谅。”苏烬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丧彪感觉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浑身不自在,立刻带着两个同样有些发懵的跟班,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甚至还“好心”地帮苏烬把那扇破门给带上了。
苏烬看着紧闭的破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就是南风巷的“规矩”——欺软怕硬。当你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或者足够的“危险”时,麻烦自然会绕着你走。
但他也知道,这次虽然暂时唬住了对方,但也等于暴露了自己不好惹的一面。这可能会减少一些小麻烦,但也可能引来更大的、来自其他势力的关注。他必须更加小心了。
暂时解决了地头蛇的麻烦,苏烬再次将自己投入到恢复和提升之中。他知道,自身的实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除了每日坚持的基础体能恢复训练(虽然条件简陋),他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参悟“灵台”法门上。自从上次在地下甬道中,“灵台”吸收(或者说共鸣)了那股狂暴的能量后,他就感觉这个法门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尝试着按照老夫子最后的指点,不仅仅是意守眉心,而是开始“观想”。观想什么呢?他想起了那面石壁上、以及那个木雕面具上的“星纹”。
他努力在脑海中,在那片清澈坚韧的“灵台”空间里,勾勒出那个复杂而古老的图案。
起初非常困难。图案的细节太多,结构太复杂,他的精神力稍一分散,观想出的图案就立刻崩溃。但他没有放弃,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些窍门。他不试图一次性观想整个图案,而是从最核心的那个“种子”符号开始,然后是周围最简单的几条直线和弧线……如同搭建积木一般,一点点地构建。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当他将“灵台”本身运转的某种“韵律”,那种与星纹相似的韵律感,与观想的过程结合起来时,图案似乎变得更加稳定,也更加……“鲜活”?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奇妙的观想中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某些东西,似乎被触动了!
并非气感,依旧不是天地元气。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潜藏在他血脉骨髓之中的、与之前令牌爆发时引入的能量同源、但更加温和纯粹的……力量?
这股力量极其微弱,如同沉睡的火山,只是偶尔溢出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流,顺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轨迹,在他体内缓缓流淌,滋养着他受损的身体,也让他那原本对外界能量极其“迟钝”的感知,变得稍微敏锐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苏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这“灵台”法门,配合“星纹”观想,才是开启自己身体秘密的真正钥匙?!老夫子……到底传给了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尝试。他发现,这种观想极其消耗精神力,每次持续不了多久,就会感觉头晕脑胀。而且,引动的那股内在力量也极其微弱,对战斗力的提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多的是作用于身体的恢复和感知的提升。
“聊胜于无吧。”苏烬没有贪功冒进,“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至少,找到了一个可能前进的方向。”
他将这个发现默默记在心里,决定将其作为自己隐秘的修行方式。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任何一点微小的进步,都可能成为未来生死关头的关键。
对“星纹”的进一步发现,让苏烬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相关信息。他不能再去那个卖面具的杂货铺了,以免引起怀疑。他开始在南风巷以及周边区域的其他旧货摊、甚至一些收破烂的地方留意。
几天后,还真让他在一个极其不起眼、几乎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书摊上,又发现了一些线索。
这个摊主是个看起来老眼昏花、对什么都爱答不理的老头。苏烬在他那一堆发霉的故纸堆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一本更残破的、似乎是某种地方县志的残卷。
他不敢直接问关于“星纹”的事情,而是装作对本地的奇闻异事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头聊着。
“老人家,我听说这南晋城附近,以前有什么‘野人沟’之类的邪门地方?是不是真的啊?”苏烬看似随意地问道。
那老头抬了抬眼皮,似乎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哦?你也听说了?确实有那么个地方,就在西边断龙山里。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谁还敢去?听说里面不安生,以前还有官府派兵去剿过,结果……嘿嘿,没讨到好。”
“官府都剿过?”苏烬心中一动,“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啊?真的有野人?”
“谁知道呢?有说是前朝留下来的**‘守陵人’后裔,xing情古怪;有说是山里的精怪作祟;还有更邪乎的,说那底下……镇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与‘归墟’**有关……”老头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守陵人?归墟?又是这两个词!和老夫子昏迷中呓语提到的一样!苏烬的心跳再次加速!
“那……老人家,您听说过一种……叫‘星纹’的图案吗?据说……也和那些地方有关?”苏烬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了过去。
“星纹?”老头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仔细想了想,“有点印象……好像……以前听跑江湖卖艺的说过,那是什么……某个古老宗派的……图腾?还是信物?记不清了……据说和……观星、占卜有关?反正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观星、占卜?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苏烬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住。
“小伙子,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老头忽然警惕地看了苏烬一眼,“那些东西……可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该碰的。好奇心太重,容易惹祸上身。”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苏烬连忙打了个哈哈,“听个乐子。”
他不敢再多问,匆匆买下了那本没什么用的县志残卷,然后离开了书摊。
虽然得到的信息依旧零碎,甚至有些互相矛盾,但苏烬感觉,自己距离真相,似乎又近了一步。那个“星纹”,绝对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线索!而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南晋书院!尤其是那个可能藏有古籍的“观星楼”!
苏烬在南风巷的日子,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他既要努力生存下去,照顾老夫子,秘密提升自己,又要时刻提防着暗中的窥视和潜在的危险。
这天,他用好不容易攒下的几个铜板,去巷口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食铺,想给老夫子买点稠一点的米汤。
刚走到食铺门口,就看到几个穿着破烂、但眼神凶狠的半大孩子,正围着一个看起来更瘦小、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抢夺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一个小布包。
小女孩拼命护着布包,脸上全是泪水,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放开!这是我阿娘的药钱!”小女孩尖叫着,声音嘶哑。
“哼!你阿娘都快死了,还要什么药钱!不如给我们哥几个买酒喝!”为首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狞笑着,用力去掰小女孩的手指。
周围有人看着,但都只是麻木地、或者幸灾乐祸地看着,没人上前阻止。这就是南风巷的常态。
苏烬眉头紧锁。他想起了几天前自己出手教训地痞的情景,以及之后带来的麻烦。他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但看着那小女孩倔强而绝望的眼神,他心里某个地方,还是被触动了。他想起了曾经在鸦巢城,那个同样弱小、无助、挣扎求生的自己。
“够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苏烬走了过去,挡在了那几个半大孩子和小女孩之间。
“又是你?!”为首的男孩认出了苏烬,正是前几天被他教训过的地痞的小弟之一(那天跑得快的那个),眼中顿时露出惊惧之色,但看到苏烬只有一个人,而且还瘸着胳膊(夹板还没拆),胆气又壮了一些,“小子!上次让你侥幸跑了!这次还敢多管闲事?!”
“把钱还给她。”苏烬没有废话,眼神冰冷。
“凭什么?!我们……”
男孩话没说完,苏烬已经动了!他仅剩的右手快如闪电,直接抓住了男孩的手腕,微微用力!
“啊——!”男孩立刻发出惨叫,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捏碎了!
其他几个孩子看到苏烬如此凶悍,吓得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苏烬松开手,那男孩也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句狠话都不敢放。
“给你。”苏烬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布包,递给那个依旧愣在原地的小女孩。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苏烬,大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好奇?“谢谢……谢谢大哥哥!”她接过布包,紧紧抱在怀里,然后转身跑掉了。
苏烬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并没有什么“行侠仗义”的快感,反而有些沉重。他知道,自己这次出手,肯定又被暗中那些眼睛看到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食铺门口,一个负责切菜的、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脸上带着一道浅浅刀疤、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
苏烬与他对视了一眼,那少年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不像普通少年该有的。苏烬心中一动,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买了米汤,然后离开了。
他有种预感,这个刀疤少年,或许……会和他产生某种交集?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自从上次出手帮助小女孩后,苏烬感觉暗中窥视的目光更加密集了。
他甚至有几次在夜里察觉到,有人试图潜入他所在的柴房附近!但都被他提前布置的一些小陷阱,比如利用碎石和细线制造声响给惊走了。
这让他寝食难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必须尽快离开南风巷,尽快找到进入书院或者接触到相关信息的途径!否则,迟早会被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给围住!
“必须冒险了。”苏烬做出了决定。
他计划利用明天——南晋书院外院据说对外招收杂役的日子——混入人群,靠近书院,看看能否找到机会。哪怕只是进去当个劈柴扫地的杂役,也比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然而,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危险就已经提前降临。
这天深夜,苏烬照例在柴房里警惕地假寐。忽然,“灵台”之中警兆狂鸣!一股极其危险、带着浓烈杀意的气息,正如同跗骨之蛆般,迅速靠近!而且不止一股!
他猛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将老夫子藏到最隐蔽的柴堆深处,然后自己则握紧了骨片,屏住了呼吸。
吱呀——
柴房那扇脆弱的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月光下,三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潜了进来!他们的动作极其轻盈,落地无声,身上散发着与之前那些黑衣刺客相似但似乎更加阴冷的气息!
为首一人身材瘦高,手里拿着一柄形状奇特的、如同弯月般的短刃,正是那个疤脸!他果然找来了!而且这次,他身边的两个同伴,气息明显比之前死掉的那两个更加强大和危险!
“找到你了……小杂种!”疤脸看到苏烬,眼中瞬间充满了怨毒和残忍的笑意,“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
他没有立刻动手,似乎是想享受猎物在绝望中挣扎的快感。
苏烬的心沉到了谷底!三个!而且实力似乎都比之前遇到的强!自己虽然恢复了不少,但左臂未愈,硬拼绝无胜算!
必须逃!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身边一个装满杂物的破木桶狠狠踢向门口的三人!同时身体如同狸猫般,向着柴房那唯一的、破了个洞的小窗窜去!
“想跑?!”疤脸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窗口,一爪抓向苏烬的咽喉!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苏烬瞳孔骤缩!对方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难道他的伤也好了,而且实力还有所精进?!
千钧一发之际,苏烬强行扭转身形,右手的骨片带着所有的力量和决意,向上狠狠刺出!同时运转“灵台”,将所有的精神意念都集中在这一击之上!
嗤!
骨片未能刺中疤脸的要害,却也成功逼得他侧身闪避了一下!
就是这个空当!
苏烬如同壁虎般,从那狭小的窗口硬生生挤了出去!落地后毫不停留,立刻向着南风巷那如同迷宫般的小巷深处狂奔而去!
“追!”疤脸怒吼一声,带着另外两人紧追不舍!阴影中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再次在南风巷的深夜里响起!
苏烬知道,这一次,他可能真的……无路可逃了!除非……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