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回到厨房,张厨娘一个人守在灶台边,尚未熄火。见她回来,把未燃尽的柴火从灶膛抽出,从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
“苏丫头快过来吃!夫人找你去,没什么事吧?”
见对方关心的眼神,苏蓉心里一暖。
“没事,张婶子放心!夫人就是问我愿不愿意去大姐儿身边侍候,我舍不得厨房舍不得您,就婉拒了。”
张厨娘嘴角一抽。
“夫人……没说什么?”
苏蓉坐下大口大口吃饭,饿死她了!
“没有。张婶子您知道的,我只打算在邓宅做满一年,存点防身钱就离开。”
邓宅是她立足县城的临时踏板。
张厨娘拉过一条小板凳,在她身边坐下,眉宇间隐有忧色。犹豫片刻,还是什么也没对苏蓉说。
刘夫人是她主子。哪有奴仆在背后说主子坏话的。
苏蓉吃完饭,洗完碗。瞧张厨娘一个人还坐原处,神情灰暗,背影看上去萧索又孤寂,不免关切两分。
“张婶子,时间不早,您还不去休息吗?”
厨房里虽有她和柳枝两人打下手,但张厨娘作为主厨,三餐加点心宵夜,服务邓宅二十多口人,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为人奴仆,还不敢有任何怨言。她尚有离开之日,而张厨娘只要还能动,一辈子都得在邓宅当被压榨的牛马。
原本应该再请个厨娘回来分担,发现厨房工作能做走,刘夫人便不再提这档子事,以省开支。
苏蓉有点好奇。
张厨娘和周管事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周管事听说是自愿独身,矢志侍主。张厨娘难道也是?
张厨娘回过神来,扶着桌子站起,欲言又止地道:“那,我去歇着了!苏丫头,你……以后好好干活。”
苏蓉把厨房简单收拾一遍,端着油灯回自个屋。柳枝面朝墙壁睡下,她尽量轻手轻脚,不惊醒对方。
将揣在怀里捂得发烫的银子,照旧缝在旧衣夹层里。低头飞针走线之际,没注意到隔壁床柳枝悄悄回头,隔着床帐观察她动静。
见着那银光铮亮的锭子,柳枝微眯的眼睛,闪过艳羡和疑惑。
她实在不明白,月钱就比自己多一百文的苏蓉,到底从哪里得来这么多钱?
不是一无所有被赶出夫家了吗?还倒霉牵扯上官司!无亲无故,为什么苏蓉每一次放闲日离开邓宅,回来都能带上这么多钱财?
柳枝闭目假寐,偷听苏蓉那边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做着衡量。
平平静静过了两天。
一心准备见势不妙,宁愿赔点违约金也要撤出邓宅的苏蓉,没察觉出身边有什么特别变化。
刘夫人似乎忘了她这号人物存在?
看来她在人家眼里确实不算回事,连她预计的可能会遭到报复,也没有。
周管事过来对账,完事后幽幽瞥她一眼。
“苏丫头……仔细干活!”
这没头没脑的一声,既不似随口一说,也不像训斥。倒有提醒之意……苏蓉放松的警惕,一下子飙到新高度。
周管事合上账本准备离开。苏蓉顾不得收拾桌上纸笔,连忙追在身后。
“周管事,我送您!”
周管事没理她。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低头径直去了。仿佛和她多说一个字,会招惹上祸患,脚步匆匆。
苏蓉闷闷不乐回来。张厨娘撸起袖子,用大勺子搅动锅里熬着的米粥,看了看苏蓉的表情,皱眉。
周姐姐这两天心事重重,不知是不是因为苏丫头,被夫人责罚了?
后宅越平静如常,她这心头越发不安,隐约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柳枝提着篮子回来,里面装着空食盒。
一连两天,都是她去主屋送饭菜和茶点。不知为什么,这丫头突然入了刘夫人的眼。青蝉亲自过来说,以后饭菜都由柳枝送。
张厨娘被排挤冷落惯了,倒不在意这个。再说柳枝本来就是买来调教,打算日后分配给大姐儿的。
她就是直觉哪儿不对劲。但不对劲在哪,说不出来。
“张婶子,给我留饭菜了吗?”
柳枝把篮子空碗往正洗菜的苏蓉跟前一放,抹抹额头不存在的汗,压抑住得意的小情绪,招呼张厨娘。
从来都是她眼睁睁看着张厨娘给苏蓉开小灶,如今终于轮到她了!
“在小锅里,自己去盛!”
张厨娘翻个白眼,没多理睬对方。一个小丫头片子,主子才给了两天颜色,就想蹦跶到她脸上来开染坊?
她服侍主子的时候,对方还没出生呢!
再说,主子眼里,谁不是奴才?
柳枝讨个没趣,讪讪自己去拿碗筷盛饭夹菜。隐晦不满的眼神,瞄向低头只管干活的苏蓉。
苏蓉哪有心思与柳枝这小丫头计较!周管事突如其来的提示,让她瞬间领悟后宅远没有她所看见的平静。
读过老多宅斗宫斗小说,她第一时间,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她可不认为刘夫人那种心狠手辣的角色,会大度到不计较她两日前,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
等柳枝吃完饭又跑去不知哪里摸鱼时,她凑到张厨娘身边。
“张婶子,如果明天我辞工不干,是不是直接找周管事就行了?”
张厨娘搅动大锅的勺子一停,回头瞅她眼。随后,转回去继续熬粥。
苏蓉眼巴巴望着她。以为对方不会给出答案了,张厨娘开口。
“周管事先得回禀夫人。而且,不是说走马上能走的。你签了一年佣工契,心善东家或许会直接放人?但稍微严苛点的……”
她家主子就不是心善的!
“严苛点的会怎样?”
苏蓉满怀希望。
“咋的?才来两个多月,你就不愿意继续做下去了!”
张厨娘拖长调子。顿了顿,后面的话小声又迅速。
“这算违约吧?可能会付违约金!当初你签契约没看具体内容吗?上面写了什么?邓宅以前请佣工,也没遇到你这种半途想走的情况!”
苏蓉回忆自己所签佣工契约,周管事拿给她的一张纸,上面所写十分简单。
因为她识字,连中介人的印章也没有。就说工钱多少,谁雇佣谁,工钱一月三百文。后来这个月的四百文,是刘夫人自己主动提价的。
听她述说,张厨娘皱眉。
“明儿你自己问周管事吧,这事我真不清楚。”
虽然比较舍不得苏蓉,但她清楚,苏蓉留在邓宅非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