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思远被请入议事厅时,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写满了坚毅与决然的面孔。他知道,秦朗的下属们已经彻底被说服。当秦朗那句掷地有声的“告诉他,秦朗,接旨!”传来时,林思远心中狂喜,压抑多日的焦灼终于得到了释放。
很快,在县衙正堂,简朴却不失庄重地布置了圣旨宣读的现场。香案上焚着檀香,青烟袅袅。县令赵秉文身着官服,肃立一旁,脸上既有激动,也有几分紧张。平安县城的几位主要官员,以及平安卫的几位核心将领——凌风、洪震南、铁开碑、黑虎,还有赵大山和王明远,都整齐地站在下方,屏息凝神。他们知道,这一刻,将载入平安县城的史册。
林思远手捧圣旨,走到香案前,面色肃穆。他看向秦朗,示意他上前行礼。
按照大晋的规矩,接圣旨,尤其是这种破格提拔,委以重任的圣旨,受旨者当三拜九叩,谢主隆恩。这不仅是臣子对君王的尊重,更是对皇权的极致顺从。
然而,秦朗只是面色平静地走上前,在林思远身前丈许处站定。他没有跪下,只是对着圣旨的方向,缓缓地单膝跪地,拱手,头微垂,沉声说道:“秦朗,接旨!”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思远手中的圣旨差点没拿稳,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怒。赵秉文更是失声低呼:“秦……秦先生!万万不可!此乃圣旨,陛下天恩,岂能……岂能如此!”他急得额头冒汗,恨不得立刻上前拉秦朗起来,让他依照礼制行三拜九叩大礼。
平安卫的将士们虽然不甚懂朝廷规矩,但他们知道跪拜是最高的礼节。看到秦朗只单膝下跪,也有些疑惑,但他们对秦朗有着盲目的信任,所以并未出声。黑虎倒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骨子里就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觉得秦朗此举倒是豪迈。
“秦先生!”林思远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训斥,“这可是陛下的圣旨!君臣之礼,不可废!先生此举,是对陛下大不敬!若传回京城,陛下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林思远急了。他知道秦朗有本事,也知道他不拘小节,但他万万没想到,秦朗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这简直是在挑战皇权的底线!他为了说服弘平帝破格重用秦朗,费尽了唇舌。若秦朗今日做出这种事,只怕弘平帝的信任会瞬间崩塌,他林思远也难辞其咎。
秦朗抬起头,眼神平静而坚定,直视着林思远。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大人,秦朗乃一介草民,不谙朝廷礼数。秦朗只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陛下乃大晋之君,秦朗单膝跪拜,已是表达了最大的敬意与臣服之心。”
他语气顿了顿,声音中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信念:“秦朗今日接旨,是为了平定海患,是为了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若是为了这些,秦朗纵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但若是陛下不重实干,只求虚礼,便是三拜九叩,秦朗也不愿为之。”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又带着一丝强硬。秦朗是在明确地告诉林思远和在场所有人,他只为大义而屈膝,而不是为区区官位而折腰。他的底线和原则,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思远被秦朗这番话噎得无话可说。他看着秦朗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并非是在故作姿态,而是发自内心的坚持。他是一个有着自己行为准则的人,不会为了迎合所谓的“规矩”而放弃自己的原则。
他忽然明白了,这或许就是秦朗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的原因——他没有被传统的枷锁所束缚。
林思远在原地僵持了片刻,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地滑落。他知道,现在争执下去,只会让场面更加难堪。而且,秦朗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如果自己坚持要求他三拜九叩,他很可能会当场拒旨。到时候,弘平帝的期望,大晋的危机,都将化为泡影。
两害相权取其轻。大晋的燃眉之急,远比一个不合规矩的跪拜礼更重要。
林思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他目光扫了一眼一旁急得快要昏过去的赵秉文,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林思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迅速恢复了镇定,“既然先生心意已决,林某便代陛下,允了先生之请!”
他对着秦朗,将手中的圣旨展开,声音洪亮而威严,将弘平帝李煜对秦朗的期许、重用、以及平定海患的重任,一字一句地宣读出来。
秦朗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认真聆听着圣旨的内容。当林思远读到“节制东南沿海诸军,平定海患”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县令,而是大晋王朝在东南沿海的最高军事统帅。
圣旨宣读完毕,秦朗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圣旨。他将其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中,然后缓缓站起身。
“秦朗,谢陛下隆恩!”他再次拱手行礼,声音铿锵有力。
林思远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赵秉文则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秦先生,”林思远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林某会如实向陛下禀报今日之事。望先生…好自为之。”他这句“好自为之”,既是提醒秦朗,也是对秦朗的一种无奈的妥协。
秦朗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丝了然与感激:“多谢林大人体谅。秦朗定不负陛下重托,不负大晋百姓厚望。”
当圣旨宣读仪式结束,平安县城内的气氛也随之改变。平安卫的将士们眼中充满了兴奋与期待,他们知道,他们的先生,终于要带领他们走向更大的舞台。而赵秉文和王明远,则感到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不管秦朗行礼的方式如何,只要他肯接旨,肯为大晋效力,就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