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初,三线建设时期的重庆,考绿君子护送贾雨穆返程时,发现曾被其夺走职位的柳轩恴(绰号“拐子”)尾随。月夜梧桐道上,拐子持刀质问贾雨穆“移情”,却被考绿君子以皮带夺刃制伏。真相揭晓——拐子单方臆想贾雨穆属己,而二人实为初识。这场因嫉妒引发的冲突,终以考绿君子“止戈为武”的机敏与“诚信交往”的劝诫收场,暗夜刀光映出江湖规矩与人格高下。阴影里,拐子腕间沾着武昌鱼鳞的上海表,无声昭示其跨越千里追至山城的蹊跷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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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第78章 设计院偶遇贾雨穆
月华如练,树影婆娑,考绿君子将贾雨穆送至宿舍楼口,宿舍门闭合的咔嗒声在暮色里格外清脆。他转身步入街区夹道的瞬间,余光瞥见东墙根下晃动的暗影——那抹佝偻身形在斑驳树影间若隐若现,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幽灵。晚风掠过梧桐叶片的沙沙声里,混着某种刻意压抑的窸窣脚步声。
考绿君子起先就注意到在贾雨穆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如影随形,鬼鬼祟祟,为不惊吓贾雨穆只观察不吱声。
那影子始终保持着二十步开外的距离,每当拐角处便借墙垣隐匿身形,却不知自己衣摆扬起的弧度早将行迹暴露在街灯光照里。
遂将贾雨穆护送回设计院宿舍,待她安全入内,考绿君子方才放心离去。宿舍大门映着廊灯在他眼底折出菱形光斑,暗处传来鞋底摩地的轻响,他知道那尾随者仍蛰伏在阴影中。
考绿君子步伐未停,转身独自返回庹家坳,黑影仍然跟随其后,右手却悄然按上腰间皮带。这支皮带此刻倒成了称手的防身器具。
行至第三盏路灯时,他猛然旋身,夜风掀动工作服的下摆,惊起栖息在街道树枝上的夜枭。
暗影踉跄后退,脚跟撞翻墙角的搪瓷水盆,哐当巨响震碎了夜的寂静。斑驳墙面上,两道影子如皮影戏般陡然交叠。
考绿君子倏地转身,黑影刹步不及,差点撞个满怀,考绿君子看清原来是拐子:\"你是柳轩恴?\" 街灯在他眉骨投下深深阴影,皮带铜扣在掌心泛着冷光。
\"不错,就是我。\"柳轩恴嗓音里淬着砂砾,右手始终藏在背后,指节与刀柄摩擦出细微声响。
拐子是三公司的,2350工程并没有三公司的任务,考绿君子纳闷不解:\"你怎么跑到重庆来了?\"余光扫过对方鼓起的后腰,落下的枯叶在二人之间打着旋儿飘落。
\"我怎么跑到重庆来了?奇了怪了!\" 拐子一副洋洋得意,无所不能,不屑的说:\"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我现在是马鞍山钢铁设计院的员工,你说,我该来不该来?\"他忽然向前逼近半步,呼呼的发出不友好的胸腔音。
考绿君子暗暗自忖,没想到拐子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啥就干啥,能量竟然如此强大。夜枭在枝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鸣叫,远处嘉陵江汽笛声隐约可闻。
……
柳轩恴,中专学历1962年毕业于湖南株洲师范学校,会点拳脚,在外面有一号,混混们都服他,叫他\"拐子\"。此刻他左腿微屈的站姿,正是传说中当年在青山八大家单挑八大金刚时的起手式。
柳轩恴在湖南上学,毕业时就地分配在株洲,那时国家政策调整和我们一样入厂当工人。他不想当工人,没有去报到,直接回了武汉。家里有点背景,父母都是武钢的革命干部,据说级别还不低,进三公司后,也没实习,直接就分配到技术科资料室当资料员。档案柜里至今还锁着他当年填写的《职工入厂登记表》,字迹潦草却盖着鲜红的组织部部长印章。
为了将来仕途晋级,拐子又筹划想当计划统计员,这就和考绿君子有了交集,拐子带着两个混混,用江湖手段,逼迫考虑君子让出计划统计员岗位。考绿君子的搪瓷杯里连续三天出现带血的刀片。
计划统计员岗位整顿,进行考试竞岗,考核成绩公布时,考绿君子本着放弃岗位,便胡乱涂鸦,提前交卷,却意外成为唯一\"优等+\"获得者,甚至超越\"拐子\"柳轩恴的\"良\"等成绩。这打乱了考绿君子借考试垫底退出统计岗位的计划,……正值两难之际,恰逢老统计员马竞耀回归,他顺势交接工作,和拐子的纠葛终于画上句号。红榜揭晓那日,有人看见拐子在锅炉房后墙根踢断了三块砖。
……
拐子虽然嚣张,考绿君子并不畏惧。现在和拐子是一对一,和在八大家拐子有号称刘关张三兄弟跟班,经常纠集一帮小混混的威武,这也算是柳轩恴落了单。
现在重庆,并不担心祸及武汉的家人,弟弟入学已经稳定也无需担心,论武力制服拐子轻松有余。考绿君子松了松领口,江风灌进衣领,后颈的旧伤疤隐隐发烫——那是十二岁那年替弟弟挡下混混木棍留下的印记。
就像拐子自己所言,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啥就干啥。这单凭拐子自己,他是做不到的,这必然和拐子强大的家庭背景相关,这也让考绿君子不得不有所顾忌。
月光在柳轩恴腕间镀了层银边,考绿君子注意到那块新款的上海牌手表,表链缝隙里还沾着武昌鱼鳞片的碎光。
想到抗战时,有权势的官员、社会贤达和商贾,多来重庆避风。
现今备战备荒,局势紧张,干部子弟来重庆,一则安全;二则重庆虽然处于三线重地,任然是大都市,生活稳定;三则借着参加三线建设镀金,也为日后仕途发展奠基。朝天门码头每日都有挂着军牌军工厂的卡车驶过,扬起红岩碛的尘土,。
为稳妥计,仍须探明拐子意图,扫除隐患。考绿君子工作服袖口垂云,气度从容地抱拳施礼,眉间卧着三分春色,声线裹着三月柳絮的绵柔:\"轩恴兄,武汉城头黄鹤杳,江湖夜雨又三秋,别来无恙乎?\"街道两旁枯叶落在他肩头,竟似被某种气劲托着缓缓飘落。
柳轩恴面上阴云骤聚,虬结青筋自颈项攀至额角,骨节爆响如裂帛:\"不好……不好,很不好!\"七字掷地铮鸣,恰似玄冰坠玉盏。他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狰狞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考绿君子眼尾漾起细纹,藏青色的工作服随风轻晃,为解除冰冷的气氛,故作幽默,操作刚学的还不熟练的四川方言:\"哦豁?又是哪个哈麻批不开眼,爪娃子,敢来触‘拐子’霉头唵?\"话音未落,皮带铜扣已悄然暗暗滑至虎口。
柳轩恴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一柄小刀,刀镡积雪映出冷光,手指着考绿君子的鼻子:\"你!就是你!\" 刀尖颤动如吐信毒蛇,在二人之间划出银亮弧线。
\"我?……\" 能让柳轩恴气急败坏,甚至抽刀相向,这得多大的怨仇,考绿君子满面疑惑,仍然有礼抱拳和气地说:\"我?……你我东西相隔三千里,既无谋面,又无交集,八竿子打不着,我什么时候,又怎么惹到你啦?还望明示。\" 他左脚后撤半步,鞋底在砂石路上碾出浅坑。
柳轩恴恼怒交加,气急败坏,握刀的右手颤抖不已,双目怒视,再不言语。刀身在墙面投下扭曲暗影,宛如被拉长的鬼魅。
柳轩恴疯了!是看我一味忍让,还是看我软弱可欺?考绿君子余光扫过三米外的消防栓,计算着若夺路而逃的路线。夜风忽然转向,送来对方身上浓重的沱茶与汗酸混杂的气味。
这时,考绿君子想起,在八大家,拐子第二次用江湖手段,逼迫放弃计划统计员岗位是的情景。那日暴雨倾盆,办公室室突然失火,灭火后却在灰烬中发现半截未燃尽的威胁信,字迹正是拐子手下惯用的字迹。后来又围堵考绿君子企图诉诸武力。
考绿君子的大脑飞速旋转,大脑的左半球和右半球争执起来:
你对混混的善心柔肠,是想感化他们?
就没有想想,给他们讲讲道理?右脑浮现出母亲送考绿君子远赴三线,临别前攥着他手背留下的月牙形指甲印的告诫:“遇事多动脑子,少动手,不要打架,切记!切记!”。
给街头的混混讲道理?你说什么呢?别说混混,就是正常人,能说服人的,从来不是道理?左脑闪过年少在江边打临工时的场景,藤鞭嵌入皮肉的闷响至今在耳畔回响。
说服人的从来不是道理,那是什么?
是南墙!
南墙?什么南墙?
你有没有听说过,不碰南墙不回头!
……
还有,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江对岸兵工厂试射的轰鸣声隐隐传来。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掌心渗出细汗,在皮带纹路上留下潮湿痕迹。
有?夜枭突然振翅掠过翅膀拍打声微颤。
是什么?左手已悄悄解开皮带第二个环扣。
止戈为武!枯叶擦着耳际飞过,他下意识偏头躲闪。
止戈为武?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中间。
是的,解除柳轩恴的武装,然后才能和他交流,才有机会和他谈判。记忆突然清晰——处理柳轩恴前两次都是用的“止戈为武”的办法。
……
看来,化解柳轩恴的心结,避免流血事件的发生,现在还得用止戈为武的办法!得解除他的武装!右腿肌肉骤然绷紧,鞋底砂石发出细微碎裂声。
考绿君子不再犹豫,忽地抽出皮带,一个九节鞭挽花式,将柳轩恴手中的小刀卷了过来。皮带扣划过刀背迸出火星,在夜色中绽开转瞬即逝的金色昙花。
猝不及防,柳轩恴呆呆地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双手,再看考绿君子手中优雅地将皮带系回腰中,小刀在他手中转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刀刃反射的月光在墙面上画了个完满的圆,恰似他们间纠缠年的恩怨轮回。
考绿君子整了整被晚风吹乱的藏青工作服的衣襟,居高临下看着失去武装,耷拉着脑袋的柳轩恴,右手敲着左手掌心重复刚才问过的话:\"我让你不痛快?你我东西相隔三千里,既无谋面,又无交集,八竿子打不着,我什么时候,又怎么惹到你啦?怎么让你不痛快?还望明示。\"
柳轩恴被考绿君子的气场压得得偏过头去,耳尖泛红却仍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和贾雨穆勾搭上的?刚才我可是明明看见你们……\"尾音陡然拔高又戛然而止,握拳的指节嘎嘎作响。
考绿君子像是听到什么荒唐话,忙用手擦拭露出眼角笑出泪花:\"什么?我和贾雨穆勾搭?我勾搭她?\"他突然用食指骨挑起对方下巴,\"拐子,你认为,我会吗?有必要吗?\"
柳轩恴拂开考绿君子的手指:\"我看见她偷偷看你都有好几天了!前日在工间操时,昨日在资料室,今日在办公室。连我喊她,他都不理我!\" 他越说越激动。
“好几天?我俩今天下班刚刚认识,充其量也不过个把小时吧。”考绿君子说。
街道路灯的灯光将电杆影投在惊愕的柳轩恴脸上。
\"好几天?\"考绿君子踱步到柳轩恴身侧,忽然轻笑出声来:\"我俩今天下班才刚刚认识,充其量也不过,个把小时吧。”
“你说的当真?”
“我们俩的交道也不是第一次,这几次,我哪次说过谎话?”
柳轩恴紧张的表情有点缓解:“那她为什么不理我了?”
“那你应该问她。”考绿君子感觉有点不对劲:“贾雨穆不理你,你凭什么拿着刀子找我玩命?”
“贾雨穆是我的女朋友。”
“你们结婚了没有?”
“没有!你凭什么限制她的自由?”考绿君子说:“就算你俩结婚了,你也不能限制她的自由!都什么年代了,她们也是半边天,天都有她们一半,你还大男子主义呢。”
柳轩恴又纠结起来:“我的女朋友跟别的男人约会,我还不能管?”
“你哪只眼睛看见贾雨穆跟我约会了?你这是对我的污蔑!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长记性!”考绿君子举起手掌。
“别……别……”柳轩恴领教过考绿君子一招制敌和千斤坠的功夫,慌忙躲开:“那她跟你说些什么?”
“她说跟我说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考绿君子看着柳轩恴,他这么疑神疑鬼,像他们这样的纨绔子弟,骄傲、自大、自负、目中无人,跟他说了他也不信,不如不说,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好了。”
也许贾雨穆亲自跟他说,比我说,来得更妥当。
“明天还要上班呢,走了!”考绿君子临走丢下一句:“做人处事,诚信为本,无论交男朋友,还是交女朋友,都应如此,要相互坦诚,要相互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