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背对着萧尘,半裸着上半身,小臂上的肌肉一块块隆起,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一手扛着一人高的阔刀,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像是在说着什么。
至于那位女子,身姿绰约,微微侧头看向一个方向,一头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阳光照射在她的脸颊上,勾勒出一个动人心魄的轮廓。她神色温婉,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像是邻家大姐姐一般,哪怕只是一道虚影,却给人一种出尘而立的感觉。
萧尘怔怔地看着那位男子,没想到在这里就会知道古尘歌的下落。
“你认识的熟人?”人鱼族少女歪头看着萧尘问道,他点点头,刚上去想要拍拍古尘歌的肩膀,后者的身影化作一团泡沫在萧尘指尖散去。
“那不是他们的真身,只是我把蝉秋记忆的某个片段显照出来。”海灵歌睁开眸子,捏了捏荣蝉秋的小脸蛋,起身道,“萧兄,看来这个村子我们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不单是那里有萧尘的熟人,重要是另外一人,如果荣蝉秋的记忆没有过度美化的,海灵歌认出她是公孙琬。根据莫河提供的消息,现在当务之急是抱团寻得一处据点,公孙琬在她心中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萧尘点头,虽然他不清楚古尘歌是怎么和公孙家的千金混到一块去的,但没事总归是好事。
“希望鹿椿她们也没有意外。”萧尘暗暗在心里替她们祈祷。“那如果蝉秋的族人不欢迎我们怎么办?”人鱼族少女问道,从莫河的话可以推断出有些原住民对考生的态度不算友善。
“不会的!大哥哥大姐姐都是好人,那两个大哥哥大姐姐也是好人,我会努力说服大家接纳哥哥姐姐们的。”荣蝉秋急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很担忧,怕村子出现意外。
“走一步看一步吧,最起码要把公孙仙子和萧兄的朋友接走。”海灵歌说道,萧尘表示赞同。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荣蝉秋转苦微笑,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轻轻拍了拍小炎的头,煌炎帝狮的身体迅速放大,伤势没完全恢复,几乎要被撕裂的翅膀刚结上一层血痂。
它驮着几人,化作一道红色闪电扎进森林,飞速地向着村子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是一片原始森林,每一棵树都上了年份,郁郁葱葱,三四个成年人合抱都抱不住树干,粗壮的枝丫如虬龙般生长,横在上空,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芳草清香,五颜六色的鲜花点缀在林间,散发着蓬勃的生机,青石上布满青苔,清澈小溪顺着一条土沟蜿蜒而过,远处一条条粗壮的老藤如水蛇般半吊在山崖上,宁静而祥和。
煌炎帝狮的速度很快,周围的景色飞速倒退。它冲过一片区域,那里一片狼藉,石块融化,古树拦腰折断,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土地崩裂,周围凌乱地铺洒着赤红的鬃毛和鳞甲,随处可见焦黑和激烈交手过的痕迹。
“就是这里,我们被那个坏人堵住了,差点死去。”荣蝉秋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不是煌炎帝狮舍命相搏,她都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人鱼族少女伸手捂住荣蝉秋的眼睛,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她扭头看见萧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好气道:“干嘛,你也想被我这样哄着吗?”
“不是,我想问下你刚才是怎么从莫河手里盗走臂铠的?我也没见你出手啊。”萧尘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问道。
“偷天换日手啊,那不是你们人族很有名气的一道神通么。”人鱼族少女理所应当地说道,她微微一顿,有些恍然地看着萧尘,目光玩味的说道:“你不会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萧尘有些尴尬,他搓了搓手,问道:“能不能教我?”
“可以啊,本来这就是一道流通性比较广的神通。”人鱼族少女大气地说道,还没等萧尘高兴,她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你得求我,先叫声师傅听听?”
“……”
冲过这片区域后,几人发现了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如身上插着箭头,还没被带走的山猪、精心布置过的陷阱、被特意挖出来的小道、车辙的痕迹、人类的脚印……
煌炎帝狮如一股旋风般冲出森林,立在一座山头上,山下是一片辽阔的平原,平原的尽头隐约可以看见城市的轮廓,离萧尘他们不远的位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
村子大约有三十多户人家,房屋都是木质或者石质,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院子里的肉架上挂着肉干,窗台上晾晒着兽皮,每家每户都挨得很近,形成一个环形,村口搭建有两栋了望塔,村口大门上缠绕着厚厚的荆棘,荆棘的尖端红的发紫。
此刻,一群男人手持着火把、骨刀、石斧,和一群异兽厮杀在一起,怒吼声传出很远。那是一群蝙蝠,通体鲜红,缭绕着火光,宛若红玉雕琢而成,一双如红豆大的眼睛泛着凶光。
那些是赤云火蝠,常年生活在地底高温之地,以各种矿物为食,凡是它们出没的地方都意味着周围有一大片矿脉。别看它们都只有巴掌大小,但身体强度很高,骨刀石斧根本打不动,反倒是它们一冲而过,不少男人咳血横飞出去。
“都闪开!”
一声大喝,古尘歌如一头人形暴龙一样横冲直撞地闯进来,用力抡动手中那柄阔刀,像是挥动一块板砖一样,横排出去,把十几只赤云火蝠拍成一团血雾。
他另外一只手掌抬起,符文之光爆发,构筑出一面乌黑的盾牌,横立在地上,替几位村民拦住了冲过来的赤云火蝠。
“咦?”
萧尘目露异色,这还是他头回见古尘歌动用相魄的能力。古尘歌一手持阔刀,一手架起盾牌,如一个悍然冲锋的骑士,生生在赤云火蝠的包围圈中反复杀进杀出。
反倒是那些得到他救援的村民,都选择冷眼旁观,一点点撤回村子,大门在他身后逐渐关闭。
“嗤!”一道赤芒如一道鲜红的闪电对古尘歌爆射而去,在地面上撕裂出一道笔直的沟壑,连带着沿途的一些赤云火蝠一起轰碎。
古尘歌恰好背对着这一击,他拍碎几头扑上来的火蝠后心有所感,没有丝毫迟疑大吼一声,乌光奔涌而出,一道虚幻的巨龟虚影把他护在其中。
“当!”
巨龟虚影一下子破碎开来,古尘歌咳出一大口血,身体横飞出去。袭击的是一头形似蜘蛛但又似甲虫的异兽。它的头颅很小,长有三对红白色的复眼,口器锋利,身体和它的头颅比起来简直是一座小山,呈不规则状,坑坑洼洼的,通体鲜红晶莹,如一块未被加工的红玛瑙,四根“纤细”如蛛矛的四肢支撑起躯体,四肢的上端覆盖着一簇赤色的晶簇。
这样的异兽一共有三头,正中央的那一头高高跃起,砸向刚缓过劲的古尘歌。“吼!”一头漆黑的墨龙杀出来,龙尾缠住那头异兽用力一勒,在半空中把它勒爆。
荣蝉秋记忆中的大姐姐出现,正是公孙琬,脚踏一朵朵墨云而来。她面容光滑,不施粉黛,红唇鲜亮贝齿晶莹,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知性美,神色温婉从容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从画卷中走出来一样。
她手持着一只青玉毛笔,和一头异兽厮杀在一起,举手抬足间墨汁挥洒。
“我们冲过去。”
煌炎帝狮发出一声震聋欲聋的咆哮,化作一团红光冲入战场。古尘歌和公孙琬一开始先是一惊,待两人发现来的是援手后神色都轻松了不少,特别是古尘歌,双手钳制住一头赤云火蝠把它撕裂成两半后,喜出望外地跑向萧尘。
“萧尘,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会有事的!”
古尘歌张开双臂,想要给萧尘大大的拥抱,萧尘闪至一边,皱了皱鼻子,故作嫌弃地说道:“你身上臭死了,离我远点。”
“哈哈哈哈……”
有了海灵歌加入后,剩余两头异兽很快被击杀,两女明显之前认识,相互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禅秋!”
村子大门打开,一位大约五六十岁,半头白发,身体瘦瘦高高,披着兽皮大衣,右手手臂上有一道交叉伤疤,眸子如鹰眼的男子跑出来,奔向荣蝉秋,在他身后跟着十几名手持兵刃的青壮年,一副防贼似的盯着萧尘等人。
“村长叔叔!”
荣蝉秋欢呼,一头扎进男子怀里,煌炎帝狮也摇了摇尾巴,发出一声激动的呜咽,身体迅速缩小,变成巴掌大小,用头蹭了蹭男子的脚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男子眼角挂着泪珠,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摸索荣蝉秋的发丝,声音有些发颤。
“村长叔叔我是去替阿涵奶奶采药了,可惜药篓不小心丢掉了。”小蝉秋气馁地低声道。
“没关系的,药丢了可以在摘,人没事就好。”男子安慰小蝉秋,有些困惑的看向萧尘几人,“这三位是?”
“村长叔叔大哥哥大姐姐们都是好人,如果不是他们我就要被一个坏人抓走了。”小蝉秋很敏感,抓住了男子语气中细微的变化,急忙说道。
“哦,那真是感谢几位少年英雄了,我是荣村村长,在这里先谢过了。”男子擦掉眼角的泪珠,收起笑容,吸了一下鼻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萧尘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注意到男子身后的青壮汉子们都很紧张,静静握着兵刃,一副随时就要开打的样子。他目光看向村子,一些在村口向这边张望的妇女纷纷挪开视线,拉着自家孩子往村里走。
仿佛萧尘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毒蝎邪虫一般。
“果然不会这么顺利啊。”萧尘和海灵歌对视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喂,村长,我们已经解决了你的诉求,可以让我们面见你们的圣女了吧?”古尘歌大大咧咧地问道。
圣女?
“圣女还没出关,诸位如果等不起就请离去吧,如果愿意等,就请留下再逗留几日。”村长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样的!”古尘歌急了,一步迈出要讨个说法,被萧尘拦住了,他用眼神示意前者注意那些神态紧张,一点点围上来的青壮年。
“村长叔叔,他们不是坏人!”荣蝉秋摇晃着村长的手臂,又要哭出来了。“蝉秋你还小,以后你会懂的。”村长平静地直视萧尘一行人,说道。
萧尘笑了笑,对村长拱了拱手:“那就叨扰了。”
“随我来吧。”村长拉着荣蝉秋向村里走去,那些青壮年神色冰冷,走上来,围在萧尘等人左右,兵刃朝内,像押囚犯一样推搡着他们入村。
村里一片冷清,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仿佛来了洪水猛兽般,只有稍微胆大的在窗户上留下一条缝隙,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萧尘等人。当萧尘注意到他们时,又急忙把头缩回去。
村长带着一行人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栋独立的屋子。大门是用铁水浇灌成的,散发着冰冷的光泽,门上只有一条窗口,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光秃秃的,只有几堆稻草和一个铁栏窗。
“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村长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就带着人离开了,走前重重地关上了大门,还从外部反锁了。
“砰!”
冰冷无情的关门声,是这个村子对他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