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萧劫精心照料的灵鱼、逗弄怨虎幼崽团子、陪萧劫喝上两杯、亦或是上街溜达,这就是萧尘这几日的全部生活。
一时间,萧尘都有些忘记自己是个修士了,自从踏上修行后来自血狱之咒的压力让他一直紧绷着神经,现在回头才发觉曾经任何看似很平常的小事都非常美好。
“修士也是人,偶尔也要缓口气,这样才能走的走的更远,不会忘记你上路的初衷。”萧劫是这样对萧尘说的,然后他脸色就后悔说这话了,因为发现萧尘有点过于牢记“初衷”了,把自己精心照料的五色灵鱼全捞干净,带着团子和萧雪萤躲在后院野餐。
等萧劫火急火燎地赶到后,现场就只剩下一堆鱼骨头,连一小条鱼苗都没留下了。
“我…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萧劫顿时感觉血压一阵飙升,眼睛都要翻过去了,他身体微微颤抖,一只手掐住人中,心中默念,“别气别气,这是我儿子和女儿,本来鱼养起来就是给他们补身体的,什么时候不是吃,没事的没事的。”
“爹你要来一口吗,哥的手艺不错诶,起码比你好多了。”萧雪萤把手里还剩下一点的烤鱼递到萧劫面前晃了晃,他犹豫一下,张开嘴。
“不给你吃,哎嘿!”
萧雪萤吐了下舌头,嘿嘿一笑,反手就把烤鱼塞进自己嘴里,这直接成为让萧劫破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逝才怪了!两个小兔崽子我今天一定要让你们知道为什么桃花这样红!”萧劫撸起袖子,张牙舞爪地扑过去,萧尘眼疾手快,一手拎起还津津有味啃着骨头的丸子,一手拉着萧雪萤果断开溜。
“臭小子!给我站住!”
“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蛮姐和收留的黄岩镇少女阿弦抿着嘴角,笑吟吟地看着把后院闹得鸡飞狗跳地三人一兽。
……
沧澜书院的地牢,位于书院深处的地下,昏暗的空间内,一间间冰冷的牢房像一只只凶兽的大嘴,牢房里的设施很简单,一张石板床,一个蒲团,一张石桌,还有墙边上悬挂着的锁链。
每个牢房门口都挂着一根火把,摇曳的火光也许勉强照亮周围,但始终没法驱散人心中的阴霾。萧尘慢慢走过,大部分牢房里都是有人的,有的盘膝坐床上根本不屑搭理萧尘,有的蜷缩在房间的最角落,也有的扑上来晃动牢门,手上的镣铐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摩擦声,白晃晃的牙齿泛着噬人的凶光。
“这是谁家的小娃娃,这么白白嫩嫩的,不是涂天老头新派来的看守吧哈哈哈哈哈。”
“就这么一个小崽子,老子一巴掌就能拍死!”
“喂小崽子,过来给你二大爷我挠挠痒,兴许爷爷我高兴还能教你一招半式的。”
……
萧尘没有理睬他们的奚落,继续往深处走去。地牢尽头的牢房里,何霖的双肩被锁链打穿了,半挂在墙上,染血的锁链透骨而出,反捆住他的双手。
何霖半跪在地,低着头,凌乱的发丝下垂,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与萧尘印象中那个行事沉稳,向来注重仪容仪表的何霖判若两人。
“何叔…”萧尘站在牢房前,轻声呼唤,何霖身体轻轻一抖,但没有别的回应,萧尘轻叹了一声,取出一个纸折的四叶草,透过栏杆扔到何霖身边。
那是萧雪萤折的,是何霖亲手教她折的。
“何叔,珍重。”萧尘低低地说了一声,转身离开。当他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后,两行热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溅在四叶草上。
“孩子,珍重。”
从地牢出来后,萧尘在书院里转了一圈,并没有遇见几位熟人,一番询问后才知道鹿椿去金龙阁附近看热闹去了,左云青带着林涛不知道去哪了,涂天和路老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没有特别多的精力顾及他。
直到来到后山,萧尘才看见一位熟人,替柳导师守灵的古尘歌。在柳导师墓碑的周围,是一个个类似的小土堆,土堆前的石碑上刻着曾经一个个鲜活的名字,而现在有的土堆里只有染血的衣服碎片。
萧尘简单地和古尘歌聊了几句,祭拜了一下柳导师和在灾难中死亡的学员老师后就去了唐域。
唐家是这次除了叶家、左家和金龙阁外变动最大的势力,在唐云檀殒命、唐家家主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后,不光是唐域周边的小势力对这块肥肉蠢蠢欲动,内部更是有不少人欲取而代之,最后还是书院和萧家两方势力动用雷霆手段肃清了一些势力才让唐家稳定下来。
即便如此,唐家也失去了原先百分之三十的产业,实力一落千丈。
唐家的后院,是一片樱花小树林,树林的中央立着两块石碑,左边的石碑上刻着唐云檀的名字,右边刻着唐家家主唐啸川。萧尘低着头,默默地伸手轻轻抚摸刻着唐云檀的石碑。
她的尸体没有找回来,书院已经先后三次派人去疑似唐云檀死亡的地方搜索过 ,别说尸身了,连一根发丝都没有发现,于是石碑下只能放着一个等比例的纸扎人和唐云檀生前喜欢的一些物品。
唐啸川也是如此,遗体被诡潮吞噬,再也没有寻回的可能了。
“小尘你也别太难过了,云檀在九泉之下知道你替她报仇了,一定会很欣慰的。”唐家如今的家主,唐啸川的弟弟唐云城红着眼睛,神色憔悴地提着一坛酒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过来,在唐啸川的墓前坐下。
“云城叔,您没事吧?”
唐云城摆摆手,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口酒后自顾自地说道:“大哥啊,以前我总跟你争这家主之位,我不服,我认为我可以比你做的更好,可以带领唐家走的更远。怎么现在我坐上这个位置了,反而有点孤单呢。”
随后他转头对萧尘说:“小尘你马上要去五大学府了吧,挺好的,带着云檀的那一份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有空记得回来看看,你知道的,云檀这丫头最怕孤单了。”
萧尘张了张嘴,但好像有什么堵在喉咙里话说不出来,他轻点了下头,取出那柄被修补好的笛剑轻轻放在唐云檀的墓前,转身离去。
直到萧尘离开一段距离后,后院里才传出一段压抑着的痛苦悲哭。
萧家的练武场。
火焰翻涌,随着嘹亮的长鸣,一只火凤振翅而起,每一根翎羽都如神铁浇筑而成,绚烂无比,“轰”的一声向下冲去。萧尘持“尘麟”而立,挥出一道剑光。
这一剑打空了,剑光在斩中火凤的刹那它躯体重新化作一团火焰,剑光从一穿而过,斩落不远处一棵叶子金灿灿的,形如铜钱的大树的一截树枝。
火焰幻化,火凤重新显现而出,没等萧尘斩出第二剑就把他一口吞下,然后往高处飞去。火凤的腹部变得透明,可以看见萧尘被一簇簇火焰封在里面。萧雪萤抬头笑吟吟地看着越飞越高的萧尘,打了个响指。
火凤散去,萧尘平稳落地。“可以啊小妮子,挺有两下子的。”他有些惊奇地说道,虽然没动真格,但萧雪萤的进步速度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萧尘被困在火凤里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萧雪萤已经留手了,如果这一下结结实实地落在自己身上,他还真不一定吃得消!
“那当然!”萧雪萤有些骄傲地挺起小胸膛。
“行了两个小兔崽子,滚过来吃饭……我的黄金铜蒲啊!”萧劫端着一盘热气腾腾地汤走过来,目光一下子就被已经缺胳膊少腿,不少地方黑漆漆的的大树吸引了,发出一声惨叫。
萧尘和萧雪萤对视一眼,后者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这一餐居然出乎意料的美味,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最重要的是完全出自萧劫之手!萧尘在用餐前做的心理建设完全没用上。
“怎么,一顿饭而已,我好歹也是一家家主主,别这么看不起老子。”萧劫瞟了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的萧尘,往他的碗里连着夹了好几块油汪汪的肉,“多吃点,以后想吃就记得多回来看看,你老爹我还有几个拿手好菜呢。”
萧尘轻轻的“嗯”了一声,埋头扒饭。
吃完后,萧劫和萧雪萤默默地把萧尘送出大门,注视着他头也不回地踏上传送阵离开了。
“爹,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哥哥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呀。”在回去的路上,萧雪萤拉着萧劫的手问道。萧劫闻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了。在那之前,丫头,求你别嚯嚯爹辛苦栽培的那些花花草草了。”
“切!”
……
“萧尘!”
萧尘刚踏出传送阵,就看见林涛迎面走来。“林涛?你在这等我?”萧尘眉毛轻轻扬起,走过去和他抱了一下。
“听说你放弃五大学府的名额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林涛微微一笑,“我回来就是和你们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萧尘有些疑惑看着林涛,开口道:“你放弃的原因,是与这次劫难有关吧。”
“还真是瞒不过你啊。”林涛不可否置地一笑,这次劫难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实力的低微,很多时候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在前面拼杀,自己非但没法帮忙,反而可能需要好友相救。
一次次地让他压阵,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罢了。那种无力感,自从林涛返回书院后每时每刻都让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堆上烤。
什么五大学府的名额,对他而言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现在梦醒了。
“林涛,很多修为比我们高的都陨落了,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萧尘劝道。“你不用安慰我,哪怕我去了学府也只会给你们拖后腿。”林涛摇头。
“你也别以为我就这样自暴自弃了,左导师会后面会带着我离开莽荒,去到处游历。”
“左导师也要离开了?”萧尘一惊。“是的,他说自己已经没有留在莽荒的理由了,今天刚向院长递交了辞呈。”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一片森林,也并非所有鸟都适合栖息在一片森林里,有的鸟生来就适合浪迹天涯。”
这是左导师不久前对林涛说的,他牢牢把这句话印在心里,现在复述给萧尘听。
“所以萧尘,”林涛笑着对萧尘伸出一只拳头,“江湖很大,愿我们在各自的森林里熠熠生辉,下次相见,把酒言欢。”